1.60:朋友

    他低头，看到了她。垂眼，有些沉默地思索着什么。忽然有点苍凉的感觉。

    他抬头，黑白影片末尾，字幕由下向上滚动电影制作人员名单。

    他们竟然泛出一些商业电影十分之九处反转后的安详，伴随着觉察了一切的塑料制造气味。

    可暗室内静谧得只剩下树叶在风中飘摆的声音。

    他垂下眼，搂住要站起来的游鸿钰。

    “嗯？”她有些疑惑，安宁、温绻，像要叩开他心口。

    “我有个学导演的朋友，他会在电影结束后一直看完制作人名单。”

    邱叙的声音里有点不咸不淡的依赖，游鸿钰看向电视，名单以固定的速度滚动，每秒钟滚动几行。

    她看了两秒，想着邱叙还在后边，耐心维持了五秒就去亲吻他脸庞。

    她觉得，再看黑色背景滚动字幕十秒，会变傻。

    游鸿钰想转过头来看邱叙，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她抓他手腕，玩他的手指，笑呵呵道，“像一只玩具熊样。”

    邱叙敛眉，在一片里恬谧，眼眸忽现炯然。狗狗真的是人类的好朋友。

    “嗯？”

    邱叙微微松开她，发现桌面的水果几乎没动，“水果你没怎么吃。”

    游鸿钰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也没吃。”

    邱叙笑笑，“我想的话，会吃。”虽然他还是会，将父母不让他吃得太甜太腻的言行教育，奉为圭臬。

    游鸿钰一只手抓起薯片包装底，面向他。

    邱叙对她扬了扬眉，“去吃饭。”

    她却把薯片拿到在他耳边晃，薯片轻轻撞击装满膨胀空气的软塑袋。

    邱叙不知所云，直到她说，“我觉得这个声音好听，装在里面的时候。”

    在他要对此进行精准应答时，游鸿钰又薄情地把薯片丢到桌面，像忘掉它一般，单手撑沙发面站起，说，“你不觉得看电影吃东西很没趣吗，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可没爆米花、薯片。”

    "嗯，"他的喉咙深处快速发出低沉声响,“是这样。”

    游鸿钰忽然转头，眉心随着眯眼的动作微微收紧，她忽然出现一点不悦，“不许没思考就‘嗯’我。”

    他怔忪片刻，哦，皇帝并不喜欢一个完全没有自己主意的忠臣。他恍然大悟，露出一个过于受教的表情，“我以为，你是自己也进入了黑白电影，说这个‘以前的电影’，所以不吃零食。”

    太有文化了，但好像又有点道理。

    一向反应快的游鸿钰也愣住。

    而他站起，低头整理衣着，扯一下袖口，“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看电影。”

    他们安静了两秒，然后她说：“好奇妙……”

    他帮她将零食装进塑料袋，塑料袋变得沉重，到他手里却轻松摆荡起来，另一只手平稳抬装蜜瓜的盘子，往屋外走，“我也很少去影院。”

    她关上门，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的。”他就感觉她又要说什么重要发言了。

    果然，她的唇齿开合，眉目下眼睛有点幽娴，“你在暗示我，为你盖一座电影院。”

    邱叙彻底笑出来了，“你要大兴土木了？”我的皇帝。

    迈步，继续向前，楼梯里颠簸快速旋转，上层的走廊灯关了，黑暗发生时就被创造的人丢弃，楼梯间巨大玻璃上连团的水渍留下影子到木楼梯上，楼道回荡着抛弃这一切的游鸿钰清亮的声音，“那你那个好朋友呢？你们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一个学哲学，一个喜欢看书，什么志趣相投的好兄弟俩。

    “他？”邱叙带一点无奈笑意，“没一起看过。”他正要说自己喜欢看爱情电影，游鸿钰就问起来，“你和我说，他学的外国哲学和世界历史，之后还继续读吗？”

    “他和我说的是不继续读了。估计让他进政府工作。”

    “这样。”她叹气，“怎么觉得可惜了呢？”她又接着提起，最新的人才引进政策。

    邱叙想了想，感觉那位一开始奔的国际视野去的，但本硕都是国内，就说，“他们搞纯文的要学的东西很多，”邱叙知道的，就有微积分、艺术史、地理、心理、经济、生物，都系统学过一些，“他自己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他爸妈只希望他别继续当厨师就行了。”邱叙拉开厨房的大门，站到冰箱前，伸手接过游鸿钰的那盘蜜瓜，与此同时听到她说，“厨师挺好啊。”

    邱叙关上门，“那是他疫情期间去做的事，”有点烦躁，   也不知道为什么，哦，他开始状似不求表扬地提及，“……我也是那时候学会的炒菜。”

    “真的假的，”游鸿钰掀起眼皮，仰头，对上他被质疑后变得认真的眼神，她似笑非笑起来，“我只知道你舌头会炒菜。”

    邱叙忽然愣在那，下意识要笑，又很快低头，游鸿钰觉得这样被亲太好笑，偏过脸。

    然而他没了动作，在她要开始笑他之际，他就那么对着她摆来的海螺一样的耳朵，要像海浪一样，让声音回荡，“那是炒得好，还是，不好？”他声音干净，他的声线，好像也不像他的修长身材那样木秀于林，语调却温柔醇厚地中和掉一些东西。

    他摩挲了下手指，身体略微向前倾，非常小的弧度，她就好像草原上预感地震的动物，往后跳得远远的，站在快到门口的位置。她可不管邱叙怎样觉得她是欲情故纵，她就是要抵御、抵御诱惑。

    邱叙四平八稳地站在厨房正中，下楼聊天两分钟，车出库一分钟，到餐厅大概二十分钟，最多再堵个五分钟……

    游鸿钰见他心绪宁静，眉眼安静得秀润，肩膀放松下来。又恢复那个趾高气昂的小皇帝，声音带点任性骄纵的随意，“你炒得还可以。”一意孤行的皇帝，决定抬步过门。

    她听到身后有一点声音变动的，她有躲的，但邱叙就是那么出现在了她身后，手抬起，把她从厨房门口一步的位置，拉回厨房里。

    邱叙轻轻捧她的脸，撞上脸上终于泄露一点震撼的小皇帝。他的眼睛黑亮锋锐，口鼻吞出的气流平稳，“时间还够的。”

    游鸿钰的背抵到没完全拉上的木格玻璃门上，门咔咔一晃时，她的手按在上面，玻璃贴了雾白不透光贴纸，从外面只能看到她手暗rou色影子往看不见的地方收回，她的裙子花边贴到门上，低声骂，“会的意思就是好。”

    邱叙不说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他善于当个乖巧的倾听者，又恶劣地听不见。他的静默总能让她费心制造的无数噪音毫无效用，最后触摸到，她那层静音玻璃。

    她就是被压到门间，带一点油烟味的厨房里。邱叙看了她两秒，手掌心悄悄贴合她后脑勺时，她就下意识缩颈后颈和肩背，但已经晚了，他猛地挑开她嘴唇，舌峰用力抵得她牙齿间分开，舌头进去搅拌。骂声和气声藏到了舌底，他要追着去把舌头掀开，挑衅她编织话语、变换声调说话的东西，再吸吮她的舌头，像要把她舌头摩挲又吃掉。

    她的睫毛颤了下，然后自己闭上了。双手向后，压住那雾白的玻璃贴纸。

    走出厨房后。邱叙徐徐地，安静地跟在游鸿钰身后走。他们好像变为高中校园里害怕被见到的同学告状的情侣。

    影子打在透光的暗灰瓷砖上，前面那个步伐交接稍快，而他慢慢走在后边。一高一矮。哦，皇帝怎么是矮呢，是个子比他稍小，是拿破联。他脖子上又被咬了一口，被拉链毛衣的高领摩擦着。

    他整理了下被她薅乱的头发和领子。表情疏漠浅淡。好像这样，脖子上被咬到痕迹后，第一反应震惊第二反应暗爽的人，压根没存在过。好像这样，那个亲吻时只是嘴上迅猛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她“难为情”地急切喘气，小狗伸出舌头散热，手再度自己乖巧地压在玻璃面上，好像在渴望着接受他的施受，而他双手咔咔抓住她脸颊湿润地亲吻。他头发乱了，她全程根本没动手。

    他把领子拉链拉上，这样，好像那些事实，就没有发生过。

    路过客厅侧面，要去往玄关的路时，可以见到祖先供奉处。

    旁边的凹间，四个帘子被收好，在微微亮光下显得安静，最里正中摆宽大的红木神台，下边四个垫子，两边是对齐的四只红木太师椅，墙上，一对夫妻的遗像挂着。

    邱叙看了一眼，想去看清那黑白照，游鸿钰走向大门，轻声问，“你和你好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邱叙往前走，睫毛微微往下落，声音虚无而恬淡，“医院。”

    “哦！”游鸿钰继续快走到了大门。

    游鸿钰没发现，邱叙的步伐慢了一点，学她一样笑，“就是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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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人们的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