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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峤终于被她那轻佻而不自知的亲近惹恼了,心下的情绪骤然如天龙八部中的摩呼罗迦一般显出无可抑制的恚怒来。 但他终究是按了下去——将那些不能受到回应的情意一齐按了下去。虽然那有些难过,他面上到底不曾显露出来。高峤最后一如既往地平静道:“那些并不是属下在意的,便都是外物。长公主若觉得那些好,自然是长公主心里在意的缘故。” 李祁闻言默然,移时方颔首道:“高将军说得有理。” 见她不再多问,高峤暗自松了口气,转身重新上了点将台。 崔承祖回到节帅府便被安置在客院中。至夜,僮仆将一桌饭食奉来,恭肃道:“原本阿郎是该为崔相公接风洗尘的,可自从吐蕃事后,燕云外的异族几欲兴兵,阿郎如今实在走不开,便委屈崔相公了。” “岂敢。”崔承祖忙道,“只是劳烦问一句,长公主现在何处?” 那僮仆见崔承祖如此客气,有些惶恐地应道:“长公主今夜未曾在府中用膳,骑马出门了。” 崔承祖奇道:“长公主时常如此么?” 僮仆听他问起,不免得意,方才的惶恐也去了几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含笑道:“说起长公主的厉害,范阳无人不晓的。便是阿郎自己,都说长公主胜过男儿呢,那些女儿家的规矩,长公主从来不守的。” 崔承祖心下虽不以为然,却仍笑道:“长公主自然胜过须眉,便是圣人也称赞的。” 范阳节帅府中曾有一匹紫连钱的白马十分得李祁的钟爱。自李祁少年随父到了范阳,便自行褪下紫袍犀带,换上了皂衣抹额,连女子的发髻都不常梳。旁人都道,长公主是不爱红妆的,不在大校场的时日里,她只爱爱骑着那白马四处驰骋。可等到后来那白马年老物化,却也不见她有分毫难过的样子,很快便又挑了一匹连钱马。 今夜她便是骑了那马出门去的。 高峤在范阳有一座怀化将军府,白日cao练完,夜里便歇在那里。李祁轻骑简从地纵马往怀化将军府去,至府门前,方回首向身后的两个随从笑道:“不必在外头候着,自行饮酒去罢。” 怀化将军府门前自是有人守门,一见李祁连忙向内通报。李祁身后的两名随从去后没多久,高峤便匆匆在府中出来迎她。 清月下,高峤看着李祁一人一骑,袖手立在将军府门前,不由呆了一呆,一时连行礼都忘了,只怔怔地立在门前。 李祁见他这等模样,抿唇一笑,索性不等他下阶相迎,自己信步上了石阶,站在他面前取笑道:“高将军,不请孤进去么?虽说这天已是快四月了,可夜来风雨,还是怪冷的。” 她不说也罢了,话音刚落,方才还是清风朗月的夜色忽然黯了,竟当真落了些雨丝,且还渐渐大了起来。李祁见此反而笑意更甚:“孤竟不知,还有和天公打商量的余地。” 高峤连忙将她引进府中正厅。 因为高峤不曾娶妻纳妾,又不好歌舞,是以怀化将军府至今甚是舒阔,并无女子。李祁进了正厅,高峤亲自接了她罩在外头的大衣裳,将衣裳悬好后方向她道:“长公主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祁不答,回身出了正厅,立在廊下往外看,半晌才笑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呢,便是高将军不想教孤来,孤也走不得了。” 高峤低声道:“属下并没有这样的心。” “孤知道你没有。”李祁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白日里,你分明是生气了。后来没有发作,是因为孤对你有恩,你便谨守礼数、不敢逆上么?” 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知道高峤绝非为此。高峤平素最是守礼谨肃的人,但他也从不是一味顺从上意的人,否则在安西时,李祁也无须对他拔剑了。可她偏偏要这样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教高峤说出她想听的话来,可她分明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什么的。 但高峤仿佛能通其意一样,鬼使神差地领会了李祁话中未尽的含义,然后闭口缄默了。任李祁再如何激他,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廊下一时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风雨击花的声响。高峤府中花草可称稀疏,幸而那雨算不得大,不至红瘦。 打破寂静的是李祁,她于夜色中缓缓开口,声音低得仿佛叹息:“可惜没有鸡鸣声。”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高峤手指一颤,却立时反应了过来,似是被一桶冷冽的水从头浇下。他有些荒唐地想:这样的夜里,李祁又说了这样的话,自己合该是欢喜的。 可他愈加清醒。 这清醒源于他对李祁的了解和明白,高峤涩声道:“在安西于阗的那夜,属下说过甚么,长公主可还记得么?” 李祁颔首,语中带笑:“高将军说愿意永远站在孤这一边,只是盼着孤不要再如那卖笑女子一样利诱将军了。” 高峤别过脸去:“属下不曾这样比。” “那也差不多了,高将军。”李祁语中原本的笑意渐渐变得冷了,“孤今夜来,是想好生同你说话的,可你也太不通事了。莫不是比起这样说话,高将军更喜欢孤抵在你脖颈上的剑刃么?” 高峤心下一凛,下意识地转首看向李祁,却见她迅疾而轻巧地伸出手来,轻轻在他脖颈上一切,道:“孤可不信,哪里有这样的人呢?” 他反应了许久才听出李祁这句话是接着上一句说的,终于隐隐露出一个笑来:“属下怎样都好,只要长公主高兴。” 这句话便是最过了,再近一分,便是僭越了。高峤冷静而理智地想着,李祁是最凉薄又刻薄的,他亲耳听过她对那个曾经推崇进而效法的姑母息国大长公主的讥讽,也知道她对那个病弱苍白的弟弟李泱的不在意,不管她外面矫饰得如何温良恭俭,内里都是那个在宫宴上冷眼看着别人推杯换盏的孩子。虽然他不能改变什么,但好歹知道了李祁是个怎样的人,也就能知道要如何才能不令她耻笑。 李祁目不瞬地望着他,开口笑道:“既然已经见到了高将军,孤又怎么不欢喜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不待高峤再说甚么,李祁转过脸去,望着廊下的雨丝,忽然又转口道:“孤从前跟你说过高阳公主和辩机的事罢。那时候孤说瞧不上高阳公主,并不是因为她yin乱,而是因为孤瞧不上辩机。” 高峤原本开口,听她这话竟又住了,有些疑惑于她话中的含义。 李祁轻轻一笑:“所以孤也并不是甚么好的人,高将军可记住了。” 她说着,伸手拿过一旁仆从手中备好的斗笠,也不穿方才外头罩的大衣裳,径自往雨里去了,一面走一面回首扬声道:“等镇军大将军往长安去时,记得教府中仆从把这衣裳还回来,否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