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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名唤令狐逍,亦与苏椒崔煦相熟,故望着崔煦笑道:“今日谢司空在,某可不敢班门弄斧。” 此话一出,诸人俱笑,很快便另有人道:“令狐兄这样说,方才作诗的几位兄长可要恼的。” 崔煦却闻言一怔,忙问令狐逍道:“谢司空缘何在这里?” 令狐逍道:“何止谢司空,便是圣人亦在此处呢!” 苏椒笑道:“莫非圣人欲法先帝禤卫公,为谢司空寻一个绛纱弟子么?” 余人恍然。 卫国公禤仪于承徽五年亡故,至死亦只得谢洵一个弟子。而谢洵如今已过四十,门下仍无继承衣钵之人。 崔煦曾听闻圣天子李玚于中书门下取笑他道:“谢司空莫非要学禤卫公,再等一个谢子望么?” 谢洵但笑不答。 令狐逍遥遥一指:“圣人与谢司空在大雁塔前呢。” 正当诸举子顽笑时,忽有一个三十余岁模样、作鬟儿妆扮的女子上前来,向诸人见礼:“婢子萧韶,奉圣人之命来请崔二郎君。” 诸人虽未见过她,却已知这是紫宸殿的掌事,连忙回礼。 萧韶笑吟吟地道:“婢子微贱,当不起。崔二郎君请随婢子去罢。” 等三人离去后,苏椒方向周围人笑:“某说的如何——只不知崔二能否得谢司空青眼。” 另一人接口道:“自然是能的。听闻谢司空的二嫂嫂亦是出自清河崔氏。” 崔煦已久不见谢洵。 他少年时曾在谢洵面前有狼狈之迹,如今虽加冠,念及往事仍旧面绯。等萧韶将他带至李玚面前时,崔煦略一抬眼便看见在李玚身后背向他闲折柳枝的谢洵。 谢洵年轻时有绮艳之容,且风仪出众,如今望去亦未见年老之态,只仿佛比从前瘦了些。 崔煦暗自想道:大约是朝事烦难,只盼着他不要食少才好。 李玚一见崔煦便笑,回首拉了拉谢洵的衣袖道:“谢郎瞧瞧,这便是观音奴常常念叨的崔二哥哥,真正是谢家宝树。” 谢洵这才转过脸来,淡淡地道:“甚么谢家宝树,阿桢便是太不受训了。” 他一转面,崔煦便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没听出谢洵口中的冷淡,几乎觉得他仿佛并未老去,仍与十数年前的殊艳模样无甚差别。仔细一看才看出他两鬓已有些白了,于是心头凭空生出他少年观史,望见廉颇老矣一般的无限酸楚来。 寂了片刻,他蓦然明白方才谢洵话语的意思,立时便红了脸,低声道:“某年少德薄,如何敢做谢司空家的宝树,也不敢与谢司空家的郎君相比。” 谢洵口中的阿桢是谢洵的独子谢桢。崔煦虽未见过,亦从别处听说谢桢不喜诗文,今年方十岁,便日日念着往昭义去找二伯谢沁。 李玚劝道:“阿桢还小,急也急不得。况且总不至于谢氏人人都像谢郎一般政事精密通达旧章,等他再大一些,朕便教他去藩镇上任武职,只怕你舍不得呢。” 谢洵微微露出笑意,转而向崔煦道:“景光可愿意做某的门生么?” 崔煦闻言一呆。 他原以为李玚预备教他拜谢洵做老师,收与不收全在谢洵,却不想是谢洵来问他要不要认自己做老师,一时又惊又喜,竟胡言道:“晚生愚陋不堪,谢司空也不弃嫌么?” 谢洵滞了一滞,笑出声来,指着他向一旁立着的萧韶道:“一会儿把景光送回席上去时,记着把方才他说的话学给诸举子听去,教他们瞧瞧甚么叫自谦甚矣。” 萧韶亦抿唇笑道:“婢子说,应当教太子殿下来瞧一瞧才是。原来他素日里念着整肃的崔二哥哥,竟是个最会顽笑的人呢。” 李玚听得此言,忽然想起甚么似的,问谢洵道:“方才观音奴跟着雪蘅往别处逛去了,似是有一会了罢。” 谢洵闻言,渐渐收了笑意,转首道:“臣不记得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漠然,崔煦竟从中看出些厌烦来,心下不由一骇,接着便听李玚有些沉了的语气:“你总是这样。” 谢洵不答,只淡淡地道:“某不嫌弃景光的愚陋不堪,景光可弃嫌某的气量狭小,喜怒无常么?” 四周一静,崔煦不想谢洵竟不惧天子之怒,暗暗瞥了李玚一眼,见他已收了方才的神色,便垂眸应道:“景光不敢。” “那你往后便是我的学生了。”谢洵仍旧淡淡地,“萧娘子,送他去罢。” 萧韶看了一眼李玚,见李玚不语,遂依谢洵之言,将崔煦送走了。 李玚见崔煦离去,拉了谢洵的手往大雁塔内走,进了塔后,回首命身后的随侍留在原处不必跟着。 黄门苏严道:“太子殿下若回来寻圣人,小人如何答复呢?” 李玚冷冷地看了谢洵一言,道:“观音奴若来了只管教他上塔,不必通报。” 说着便拉着谢洵往素日住过的塔顶阁子里去了。 大雁塔原属慈恩寺诸僧人,只是从前卫国公禤仪与冲慧禅师交从甚密,连带昭宗李蒨也很是敬服冲慧于佛法一道的见识,便下旨将大雁塔赐予冲慧居住。如今冲慧受其徒阙悯相邀,已然离了长安,大雁塔便空了下来。 塔内昏沉,纵然点了灯烛也不甚明亮。谢洵眼目的毛病近年来有加重的趋势,一进塔便握紧了李玚的手,冷冷地道:“臣瞧不清。” 李玚不理他,却走了缓了些,等进了那阁子,亲掩上门才道:“朕已教人将那鱼做了许多样式,你只是不吃。” 谢洵往榻上一歪,靠在墙上笑道:“臣嫌那鱼多刺,恐去不干净。” 见他笑了,李玚终于缓和神色,却道:“谢郎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朕记得那时你说你最不喜欢那鱼的味道。” “圣人将臣的话记得这样牢,怎么要紧的一句却忘了呢。太子殿下不喜欢臣,臣也懒怠与他周旋。殿下性子慈柔,既然厌恶臣便有他自己的道理,何故非要教他觉得臣好呢。”谢洵终于适应了阁子内的明暗,似笑非笑地仰面看着他,然后移开眼去,那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臣记得当日圣人说要让臣讨好太子——纵非原意,也差不许多。昔时圣人是怎样对待冯昭辅的,臣可还没忘呢。” 李玚默然片刻,低声道:“朕必不会教你落得如此下场。观音奴喜欢崔景光,朕也觉着他是个宰辅之材。你好生教导他,他不是背师的人。” “圣人。”谢洵仿佛没听见一样,轻轻一叹,向他道,“殷鉴不远矣。” 李玚终于变色了,上前几步将他抵在身下,迫他不能再躲,冷冷地道:“放肆。” 从前那矫饰的面目剥下,谢洵终于瞧清了他,面上却微微含笑,温和道:“臣再不说了。” “谢郎诓朕呢。”李玚的声音微弱,仍旧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