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愤怒
祭天之后,他的一切被从世间抹消,名字隐没,面容模糊,过往埋葬,随同邙山那口棺一同沉入深渊,他与她的交集还不足以她打破瑶含章在这世间所下的禁制。 那么只能是有谁告诉她的…… ‘显诚君!!’ …… 岳元朔坐在那里,累得不想动弹。 暮色四合,群山之间还是躁动不已,不仅是受补过头的原因,也有这悬断山脉的山神正苏醒的缘故。 死亡的危机感与紫微的敕令惊动了沉睡的大山,灵雨的润泽又进一步唤醒了祂的灵性。 一日之间,又是天谴,又是邪火,又是蕴藉着充沛元气的灵雨,死亡与新生的短暂交替带来了太大的变故,大山本就需要时间去沉淀。 与九怀江的水灵不同,水灵某种意义上就是大江的灵性,就是水神本尊,只是以玄鱼的形态表现出来而已,祂日日夜夜游荡在江流之间,喜动不喜静。 山神却多半以沉睡状态存在,越是占地辽阔的山脉,越是睡得深,等闲不会苏醒。 在郁境元气衰退之后,山河的灵性也跟着削弱,即使是当年得到“紫微大帝”敕封的山神,基本上也没再有能醒来的。 倒是悬断山这位,遭了场劫难之后又获得不少赠予,本来福祸相抵,也算是场机缘,却又被山河之主招出来揍了一顿,顺便薅走不少灵性,多少有些茫然。 现在岳元朔在那边坐着,山间的风就在附近的枝梢上来回盘旋。 观测他是否又有发疯的迹象。 岳元朔没理会这种窥视,虽然他的情绪更糟糕了。 他暴躁地思考许久,忽然伸手掐住自己寄体的喉咙。 他抓别人脖子不留情,扼自己喉咙的力道也很狠。 可是几近窒息的空白不但没叫他摒除杂念,反而叫原本浅淡的影子更加深刻。 他不得不松开手,艰难地说:“所以……我又把自己当成人了?” 风倏忽吹过。 他深深地捂住半边脸:“问题在我自己?” 他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没法再归咎于秦铮的影响。 那半个命魂早就被染上他的色,里里外外浸淬了血火,仅剩善意如同气泡般轻飘薄弱,任凭戳碰就会破碎。 所以下不了手的也能是他自己。 岳元朔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睡得毫无知觉的人,血红色的阴鸷与怨恨交织着,浓烈如颜料欲滴,越是克制越见挣扎。 确实是他的问题——他可以是个复仇的鬼,是个疯狂的怨魂,是个不讲道理的死物——但就不可以是个人! “人啊,”他喃喃道,“就会贪婪,会奢求,会妄想……会软弱。” 风不断抖动着枝丫,新萌的叶还未茂盛,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稀拉,显得像噪音。 “你懂什么?”他嗤笑道。 就像他现在什么正事不做,却在考虑这些无聊透顶的问题一样失了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疯狂的那一个! 岳元朔硬下心肠,站起身,伸手想抓着她的领口把人拽起来。 手刚伸出,却鬼使神差落到了她鬓发上。 血污、冷汗,她身上甚至还沾着枯草与泥,狼狈,埋汰,可怜。 却依然在……放光。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她的爱憎总是如此分明。 无论是蓝祈,还是秦铮,无论是爱恋,还是亏欠,她敢做敢当从不犹豫;所以,对于他的恨——也是一如既往,无可转圜。 岳元朔不该意外的。 作孽多端,死有余辜,他本就藉恨意活着,也不在乎世人的恨意。 可是世间冰冷若是,唯有她的恨是guntang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guntang的温度,才叫他有了自己是个人的错觉。 岳元朔收回手,又开始陷入无边的愤怒与自厌。 “把她唤醒!”他命令道。 山间的风犹犹豫豫地游走,挥动枝丫的速度变得极慢,有点试探的小心翼翼。 岳元朔血红的眼睛抬起来:“我能做到的话,还会叫你?” 风一点一点小下去,然后倏忽又变大,就像是鼓足勇气作出拒绝。 那凝聚不散的气流并不想打扰她的安眠,只是盘旋地、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侧,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守护者。 招秀睡得极熟。 沉压压的梦中什么都没有,只是黑而深,宁静而祥和。 她全部的精神都像是泡在水中,安谧的流水环绕着她,抚慰了她每一条神经,每一条脉络,犹如在母亲的环抱一般无忧无虑,甜蜜安乐。 以至于她越睡越沉,越睡越沉——甚至最后要那力量主动推拒她,不叫她继续沉陷下去,她才都然惊醒。 一个激灵,眼睛睁开,她才一醒,那背着她前进的人忽然就停止了。 招秀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一只手从后背捞到前面,随意按在旁边一棵树上,掐住了喉咙。 岳元朔的眼睛竟还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