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见：见鬼啦啊啊啊!!!
凉爽的秋夜，高启盛坐在家门口的藤椅上，呡了一口茶。 楼顶的轮廓与对面的旧楼将天空切成狭小的方块，月色藏匿，星星不见一颗，只有暗灰的云铺满夜空，微风拂过带来几分凉意，隔壁的窗透出暖黄的灯光，隐约可闻伴着电视节目的交谈声和小孩的嬉闹声。 他百无聊赖翻着一本《古希腊神话与传说》，今天下午回家找东西，打开柜子这本书忽然掉出来，以前中学时对古今中外神鬼妖魔的故事感兴趣，很爱看这类书。 当时走得匆忙，捡起来随意拍了拍放桌上就出门了，现在想想有些奇怪，这本书中等厚度，一直和其它不常看的书放在书柜深处，怎么就它好端端掉了出来。 邻居似乎换了个频道，电视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阿豪已经死了，耶稣也留不住他！” “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振作起来，你要相信他的灵魂会一直守护你！” 高启盛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个时间段电视台净播这种粗制滥造狗血剧，偏有人喜欢看，音量还调这么高。 他转头往楼下看去，依然没见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心里的失落更添一分。 忽一阵风吹来，手中书页翻动，停在某一页，他低头看去—— 俊美的少年Narcissus出生后，他的父母去请求神明指示孩子的命运，神明说，不要让他见到…… 他听见一声轻笑。 高启盛抬起头，一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深绿镂空铁门外，身形隐在黑暗里，隐约可见一双明亮的眼，泛着微微冷意。 奇怪，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没听见脚步声，而且…… 头顶感应灯为什么没亮？！ 上个月灯坏了他哥刚修好，现在非常灵敏，不论脚步声还是说话声都会立刻亮起。 “你是谁？” 他下意识问道，接着一声尖叫撕破黑夜，“啊——” 这人竟从紧闭的铁门那头穿了过来，几个大步直逼他面前！ 脑袋像被坚硬利器狠狠击打，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嗡鸣，恐惧像无形的手紧扼住喉咙，他浑身僵硬，不受控制高声尖叫，那人却惊喜的瞪大眼，兴奋地问道，“你能看见我？” 这场闹剧最后以这个不速之客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反复大叫“高启盛你冷静”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居然没吓晕过去，真佩服自己，他打量着喜不自胜在他家转来转去的男人，忍不住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对这个人感觉异常熟悉？ 这人身型高挑，梳着整齐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一副较小的方形无框眼镜，成套的深灰竖白条纹西装搭配黑色衬衫和灰褐领带，踩着锃亮的皮鞋，矜贵不凡的气质与这狭小朴素的老房子格格不入，怎么看都显得突兀。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对他一连串质问这人充耳不闻，像捡到什么奇珍异宝，自顾自对每件物品轻柔抚摸，眼里流露出温柔，嘴里喃喃念叨，“真好……真好……” 高启盛抱着双臂防备地站在门口，暗自寻找可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如果这人突然发难，他方便反抗或逃脱。 他当然不会任由一个陌生人在家里随意走动触摸，但是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人、鬼或现有认知里无法解释的东西会穿墙，他拦也没用，即使把“他”赶走关上门，估计也能从墙那边再穿进来，不如先静观其变，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观察着男人的每个神情动作，心里闪过无数揣测和猜想。 似乎是怀念。 这人仿佛对他家很熟悉，在客厅转悠一圈后进了他和meimei的房间，对着书柜、书桌、他的床都摸了个遍，就在差点摸到高启兰床上时他忍不住开口阻止。 男人顺从的停了手，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迈着大长腿出了房间，往他哥的小阁楼冲去。 “喂！”这下他真的火了，“不许碰我哥的床！” 这次不速之客却没像刚才那样听他的话，置若罔闻三两步就冲上去，还一屁股坐在高启强的床上。 高启盛爆了句粗口，完全忘了之前的恐惧，跟着噔噔噔爬上台阶，他太过激动，忘了小阁楼早已容不下他的身高，结结实实撞在天花板上，剧痛瞬间袭来，他条件反射捂着脑袋蹲下。 这是他家，外人没撞，反而把他撞了。 更令他恼火的是，罪魁祸首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抬头看见这家伙俯视着他，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手臂懒懒撑在床铺上，自在的像是他自己的床。 “下来！” 高启盛气的脸色涨红，头部剧痛激的他火气更旺，扑过去跪在床边拽起男人的手臂狠狠往下拉。 哪来的混蛋这么没教养随便往别人床上坐！这是哥哥的床，比坐他的床更令他难以忍受！ 他猛地一拽，这人像个轻飘飘的骨头架子，轻易被拉了下来，猝不及防没稳住一把扑到他身上，他正要推开却被抱住了。 奇怪，这个人身上的味道似乎很熟悉，高启盛要推开的手倏然停住，男人就势把他越搂越紧。 “你能看见我，还能触碰到我，太好了。”他轻飘飘丢出一句，低头埋进他肩窝。 “放开我！”高启盛回过神来，汗毛直竖，遗忘的恐惧再次钻满毛孔，这个人身上像没有温度，虽然不至于用冰冷形容也够诡异了。 “你是谁？你他妈是人是鬼！？” “真蠢，还没认出来吗。” 男人放开他坐回床上，拍了拍凌乱的西装，伸手一拉，把高启盛也拉到旁边坐下。 他摘下眼镜直直盯着高启盛：“我是谁？” “我怎么知——”高启盛没好气地呛他，却在看清这张脸后瞪大双眼，估计他的眼珠子都快从老土的黑框眼镜里掉出来了，他怎么能半小时内见鬼两次！ 是亲眼见到一个人穿墙恐怖，还是亲眼见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恐怖？ 还是亲眼见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并且还会穿墙的人更恐怖！？ 即使是赝品也完全能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这个人换成和他一样的发型和眼镜，哥哥和meimei都不一定认的出来。 “不是故意要吓你，我也没想到你能看见我，”这人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毫无半分愧疚之色， “我是六年后的你，来自2006年。”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仔细端详这张脸，发现他俩其实迥然不同，要不然也不至于摘了眼镜才认出这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 比起他自己的朴素无华，男人连眉毛都修剪整齐，皮肤比他更白，清瘦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露出的饱满额头更显得五官出挑夺目，眼底藏不住的倨傲和精明，气场压迫感十足。 阴谋？诡计？无聊的整蛊？还是他在梦里？他狠狠拧了一下胳膊，痛的叫唤一声。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拽过去，相差无几的两个手掌并排举在空中，掌纹完全相同，怵目惊心。 怎么可能？！ 见他还是魂不守舍，自称2006年的高启盛清了清嗓子，用和他相同的声线自信满满道：“这样吧，你来问我问题，我保证都能答上来。” 家人朋友的名字、生活经历、日常习惯等等只要有心调查都可以查出来，唯有一些细节只有自己知道。 “大三暑假做家教的学生最喜欢看什么漫画？” “你——”男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我哪记得？我都毕业六年了，别问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 高启盛狐疑地看他一眼，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张脸翻白眼，不得不说看着有些刻薄。 “小学二年级被欺负，小混混把我的钱抢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就不信这么久远的事还能被查到，他刻意隐瞒了被打的情节，虽然已过去很久，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遍体鳞伤一路大哭跑回家的小孩，委屈地扑向哥哥的怀抱。 没听见回答，高启盛侧头望去，却见他一动不动红了眼眶。 “回家后哥没有怪钱丢了，反而心疼我为什么犯倔不给钱被打成这样，我说哥哥挣钱好辛苦，他就抱着我就哭了……”男人的声音渐渐哽咽，“那天晚上哥抱着我睡觉，半夜睡醒听见他还在哭。” 说完他像是失去赖以支撑的力气，倒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失声痛哭。 这真的是来自未来的另一个他吗，不然为何知道这些过去。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沉重的石块砸向他胸口，他竟然感到真切的心痛，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高启盛仰起头，狠狠吸了下鼻子平复情绪，对着床上哭的缩成一团的人问道：“你能不能再表演一次穿墙？” 成熟的他显然不想搭理幼稚的他。哭声停了，余下细微的抽泣声，男人依然躺着一动不动。 别怪他打断煽情片段，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荒唐怪事的真实性，用问题验证也不够保险，还是穿墙比较有说服力。 “喂，等下我哥就要回来了，你这样霸占他的床不好吧，”高启盛提醒道，“他等下如果看见你……” “他看不见我。”冷冷的声音打断他。 男人坐了起来，睁着一双哭红的眼，“来之前我去找过他，现在所有人都感觉不到我，除了你。” “你这穿越够失败的，”高启盛讽刺道，“看你这模样估计未来的我混的不错，还说等哥回来让他看看开心一下呢。” “哥今晚不会回来。” “啊？” “他正忙着和半老徐娘约会，今晚他们没在外面吃饭，去了她家，哥亲自下厨。” 半老徐娘是谁？高启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陈姐啊？” 男人颇为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陈姐个屁。” 高启盛知道高启强和陈书婷在约会，除了涉及到危险，他哥不会在其它事情上瞒他，自从他们上次提橘子一起拜访陈书婷，高启强就和陈书婷越走越近，起初是商量让她介绍他认识陈泰，渐渐的相处日益增多，郎有情妾有意，关系推动自是水到渠成。 “不可能，哥一定会回来，”高启盛反驳道，“哥没有多喜欢她，即使未来结婚也是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你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是错的？”男人瞪着他一脸忍无可忍，“就因为你这么蠢，才会失去一切。” 他飞快起身冲下楼，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客厅狭小以致于他只能来回兜圈，口里喃喃念叨，脸上傲慢轻狂尽数消失，充满懊悔。 “是我蠢，我蠢，我蠢透了……” 这次不用验证，男人头也不回穿墙消失了，高启盛看着紧闭的门，恢复安静的家，身边的床铺没留下痕迹，仿佛刚刚的闹剧只是一场幻觉。 他把高启强的床收拾整齐，下楼坐在沙发上发呆，没多久小灵通响了。 电话接通，他渐渐呆住，那头白晓晨的吵闹声，陈书婷的斥责声，纷至杳来，最后是高启强温和略带歉意的声音。 真的被那个人说中了，他哥今晚不回家。 挂完电话他如鲠在喉，胸腔宛如沉入石头，他摘下眼镜，把脸埋进手心。 「就因为你这么蠢，才会失去一切。」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冲出家门四处寻觅，去哪里了？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问2006年的他，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至于他就会失去一切？ 找遍每一层楼道，又下楼逛了快一个小时，始终没有找到。 他带着失落回家，胡思乱想了好久才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