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发生在毕业旅行之前(7)
07. 今天是美好的星期天,我睡到太阳晒屁股很久了才甘心起床。 昨天,也就是星期六晚上仰尧没有打来跟我说他之所以会出国的事情,不、更正确的说法是──仰尧就算想打也打不进来。 因为我没有发现手机没电了,当然我连早上才跟他约定好的这件事都一起忘记了…… 那现在为什么会想起来呢? 很简单,因为我现在正在听仰尧训话中。 一早起来才刚吃完早餐就要听训话,早知道我起来时就不帮手机充电了。 「你手机昨天为什么不开机?不是说好晚上要跟你说的吗?」他大声质问。 「我忘了……,所以手机没电也没发现……」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会忘!很夸张欸你!」 我敷衍他,「是是是,我很夸张。」 「徐又晴不要敷衍我,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如果我今天没有再打来,你该不会就这么一直忘下去吧?」 「不可能一直忘。等我看见你或者捲捲时我就会想起来了。」 「我怎么觉得这一定是捲捲叫你来问我的。」 「你猜对了,聪明!」 「……我不想跟你废话下去了,想听我就说吧,反正这种事也不能瞒一辈子。」隔了好几分鐘后他才又继续接话,「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知道。」 他的口气听起来很无奈又很肯定,很像是那种身不由己去做某件事但最后又很甘愿的接受所有的后果的那种感觉。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没有回话,让他继续道,「其实我之前会移民到美国是因为我需要开刀。」 听到开刀两个字我的心马上剧烈跳了好几次,「开刀?」 然仰尧的口气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波动,感觉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反应一般,「嗯、我是去开刀的。因为我的胃长瘤,其实这颗瘤已经在我体内存在了好久了。在我小二时发现的,那时因为胃突然剧痛所以去检查,没想到竟长了颗瘤。记得那时听医生说那颗瘤早就在我胃里长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幼稚园升小一的那年暑假才发现。」 「在那之前难道身体都没有些警讯吗?」我问。 他笑着说,「大概有吧!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没什么危机意识。」 「……」 仰尧……竟然还能笑着说出这种话!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我跟仰尧所生存的世界、所接触过的事物都相差太多了。在我眼里的仰尧虽然看起来都笑嘻嘻的,但这其实是因为他背负着太多太沉重的重量了吧。因为太过沉重,所以能做的事只剩下笑了吧。 「幼稚园升小一的那年暑假检查出之后,医生判断出来的结果是说那是颗良性的肿瘤,所以可以不用切除。也许是因为那时年纪太小,如果动手术风险太大又再加上可能身体会负荷不了,所以爸妈也没有强制要求切除。况且那时除了那次剧痛之后就没有再发生任何不适了。本来想说就这样跟我的肿瘤一起和平共处一辈子也不错。 「结果没想到后来那颗肿瘤竟然会变成恶性肿瘤,也是因为剧痛然后检查,后来确定是恶性的。那时是小四我在台湾接受了第一次的开刀,结果失败。后来同样也是在小四的我又接受了第二次的开刀,结果是成功的,那时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但后来小五时却又发现它竟然復发了,记得小四切除成功那时医生说復发机率几乎接近零,但后来我还是復发了。 「小五小六陆续进行了五六次的手术吧,但最后都没有成功。而那时国内的所有资源几乎都被我用尽了,只能指望国外的医生了,所以我们全家在小六下时一起搬到了美国。」 故事听到了一个段落,不争气的眼泪早就已经用掉了我好多张面纸了。 真的很不想相信这种悲惨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所认识的人身上,而且那个人还是仰尧。重点是他把自己的故事说得这么平顺,好像就只是单纯的叙述一个在书报杂志里看见的悲惨故事般。 不过他现在回国了,也就代表在美国的手术应该是成功的吧?于是我问,「所以手术有成功吧?不然你就不会回国了。」 「有成功,但也是经歷了好多次的手术才成功的,详细的次数我已经不记得也不想记了,太痛苦太煎熬了。」这次他没有笑只是多了几声叹息。 「到了美国之后呢?有交到新朋友吗?」 「在美国的生活一开始很不适应呢!因为我没有去学校读书,爸妈请家教来家里和医院教我。不瞒你说其实我刚到美国的那一两年的活动空间就只局限于家里、医院、家里、医院,就像这样无限循环。因为不断的感染或復发或生病、住院、开刀、出院、回家,然后又重头开始一样的循环。 「后来因为比较适应了吧!所以身体状况有逐渐的好转,最后终于能够去学校读书了,久违的第一天上课我真的超兴奋的,前几天就已经睡不着了呢! 「而且在学校的第一天我就交到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个朋友到现在我回台湾了还在连络喔!他大概就是我这辈子的几个知心朋友之一了。我改天拿他的照片给你看,超帅的喔!只不过他已经结婚了。天知道我那时知道他早就结婚还有个两岁的小孩时的表情有多滑稽呢!」 嗯、的确,因为我现在的表情跟看到鬼差不多,想必仰尧的反应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又晴、下来吃午餐了。」mama在楼梯口对我喊。 「好。」我也大喊回覆mama。 「你先去吃饭吧!改天再说了,我觉得你现在的情绪已经到临界点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的遭遇很可怜之类的。说白一点就是同情,我不想要有人同情我,尤其是我重视的人。」语毕,他就掛电话了。 「我没有同情或可怜你。我只是很难过,因为这些情绪是你没有办法随便找个人就能抒发的,在今天之前你的痛苦到底是怎么自我吸收的呢?」这些话我喃喃地道出,但仰尧早已不在电话那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