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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七)飞蛾扑火

    

今(七)飞蛾扑火



    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隙,祁尧独自坐在外面远眺,指缝中夹着一根半燃的烟。祁晓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睡熟了,回来后还有点发热,祁尧喂她吃了点药睡的更熟了,依偎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是祁尧却睡不着。

    他想到祁晓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那些洒在掌心的热泪,就不由得想要知道他们分别的六年里祁晓到底过的怎么样。

    她应该过得不好。

    祁尧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由得虚握几下像是在回忆抱住祁晓时的手感。

    瘦了,rou变少了,很轻。

    没好好吃饭么?是澳洲的饮食不习惯么?又或者是生病了么?

    方州是不是对她不好呢?

    这些问题无从考究,正沉思着,一旁的手机忽然亮了亮。

    方州二字十分显眼,祁尧点了接听,手机放在耳朵旁却没率先开口,那边好像是在大排档喝酒,背景声音嘈杂方州醉醺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有些模糊。

    “你小子真他妈的鬼啊,勾勾手指你姐就跑回来了,敢做不敢当么?出来喝一杯。”

    祁尧低笑一声“在哪儿?”

    方州似乎是在思考,回答的慢吞吞“你林叔楼下的大排档啊,这儿的东西多好吃呢。”

    祁尧挂断电话啊,起身将阳台的门关紧,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又将空调调高了两度。床上的祁晓睡的正好,脸颊紧紧贴着真丝枕头,发丝凌乱的黏在额头,面色微微泛红。

    祁尧低头亲了亲祁晓的鼻尖,掖好被角拿起桌边的钥匙出了门。他反手关上门想了想将密码换成了仅钥匙可开然后便乘电梯下楼开车。

    车窗上的水痕飞速划过玻璃,祁尧想起了当初跟祁晓在酒店分别一月后他打回家的电话。

    “喂妈,祁晓呢?”

    “哟儿子,你提她干什么?这个小贱人拿走了我的银行卡不知道跑去哪里逍遥了,高考之后连个面都没露!”

    “你怎么她了?”

    “谁能怎么着她啊,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非说家里遭贼还报了警,家里穷的叮当响有什么贼!这个小贱人......”

    在部队的祁尧挂断了电话,他蹙着眉心里很不安,祁晓接不到电话也没有给他写信。

    他等了好几个月,直到一次探亲假得以抽身回家一趟,他找遍了祁晓的所有同学,得到的所有答案都是“不知道,祁晓只跟方州联系。”

    方州,又是方州。

    祁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敲响了祁晓班主任的家门,祁晓的班主任看着祁尧的脸眸色渐深,语气试探“祁晓她没告诉你吗?”

    “什么?”

    祁晓的班主任警惕的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无可奉告就关了门。

    祁尧在家里等到探亲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都没能见到祁晓。到是方州抽时间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你姐跟我在一起了,你以后跟你妈还有你那个叔叔离她远点,祁晓的后半辈子我负责不要再纠缠她。”

    祁尧语气淡淡“让祁晓给我回电话。”

    离上车前的最后十五分钟,祁尧终于等到了祁晓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们双方都没有说话,祁晓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她语气很凉声音很小“祁尧,不要找我,你好好走你的路,我一切都好。”

    祁尧喉咙沙哑几乎说不出话过很久他怕祁晓挂断电话硬挤出一句“你说要来深圳读书。”

    “我去不了了。”

    “那你在家里等着我。”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祁尧咬牙切齿眼睛干涸的疼“你知道我要什么。”

    祁晓呼吸有些重,她喘了好几口气回答道“对不起。”

    对不起,等不了你,对不起给不了你。

    “你真的好吗?”

    祁尧的眼泪无声的掉,声音很平稳几乎没有一点点颤抖,祁晓语气轻松地一字一顿“我很好,非常非常好。”

    祁尧低着头,眼睛红的不行“你说你喜欢夏天,深圳的夏天很长,路边开着海棠,下完雨之后有彩虹,离海边很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忙音打断了。

    祁尧的手无力垂下,头低的不能再低,像是要埋进地里。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坏,是不是拿了钱就不要他了。他能给她很多的钱,可以一辈子都当她的踏脚石,能不能别扔下他。

    深圳很好,因为有祁晓会很好。是有祁晓好,不是深圳好。

    那天火车的长鸣晚了许久,祁尧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一直坐到太阳西沉,再后来直到祁尧受伤退伍他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地方。

    他时常给王玉梅打电话,听她说祁晓跟着方州去了北京,祁晓连跳两级读完了本科,祁晓拿了很多奖,祁晓拿到了国外的offer,祁晓,祁晓,祁晓。

    祁晓那么坏,可是自己还是喜欢她。

    老房子拆迁卖掉了,王玉梅和林敬伟算是正式在一起了,他们商量之后决定举家搬迁到广东。

    深圳的城中村很有烟火气,祁尧带着几个从老家走出来的朋友开了几家大排档又承包了几家食堂,最后和老战友牵线搭桥开上了酒吧,再也没有缺过钱。

    再也不会因为交不上学费混迹底层,给人端茶倒水看尽脸色,只为了拿几千块钱。

    现在别说一个祁晓,就算十个祁晓他也养得起。但是他身边已经没有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了。

    祁晓三年没有联系过他,直到祁晓回到广东办那场升学宴。

    有了抵死缠绵的一晚。

    祁尧是喝的烂醉,但是他不是傻子,祁晓身上的味道,她熟悉的反应,还有隐忍的呻吟,做到最后伏在自己肩膀上掉的眼泪。

    祁尧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他一直忍着,赌祁晓什么时候回自己坦白,就像当年在酒店一样,只要她坦白,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但是祁晓没有,她和方州一起去了澳洲,甚至一副死也不会回来的模样。

    祁尧很慌。

    他告诉王玉梅自己要结婚,要大张旗鼓的办宴席,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可是他他妈的自己都不知道新娘子是谁。

    他想过是谁,但是他不敢想。

    祁尧忍不住忐忑,如果祁晓知道之后生气了不回来了呢?如果祁晓回来给了他一个巴掌呢?如果祁晓和方州一起回来呢?

    他坐在酒吧的柜台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想不明白,猜不透祁晓。

    酒吧里最小的营销刚刚高中毕业,穿着一个粉裙子不谙世事,祁尧每次看见她都能想到祁晓。

    祁晓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只能穿松松垮垮的校服和洗的松懈的背心,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方州会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吗?有没有吃苦?

    祁尧一边想一边看购票软件搜索着最近去澳洲的票,他不知道堪培拉和悉尼在哪里,只知道几万英里的距离是他最后能走向祁晓的机会。

    营销的那个小meimei凑过来跟他说如何转机如何能最快抵达如何拿到签证等等,身后的高跟鞋声音突兀,听到的瞬间他酒醒了一半。

    虽然他没回头,但是他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迫使他握住酒杯的手指慢慢变得僵硬。这种预感穿越时空,甚至穿越距离,只有血缘能将两端的人连接。

    他觉得是祁晓回来了,于是他回头,见到了只能在半梦半醒中恍惚窥见的人。

    祁晓穿着高跟鞋,雪白的脚背绷起青筋,向上是隐匿在大衣下光滑的小腿,祁尧还记得这种触感,他曾用双手一寸一寸的抚摸过这里的肌肤。

    祁晓的腰更细了,被腰带勒着,像是一只手能掐断,他看见了祁晓的眼睛。

    那双眼睛含着一点水光,像是把外面的风雨都带了进来。

    他知道祁晓在哭,但是他不知所措,只听见祁晓说“祝贺你新婚快乐。”

    他妈的祁晓。

    他刚要说自己是骗她的,但祁晓似乎懒得去听,转身飞快的往外走,她哒哒的脚步声像是牵扯着祁尧的心,祁尧“哗啦”一声推开身前的桌椅就跟着往外走。

    直到祁尧从背后抱紧祁晓的那一刻他的心才落地,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祁晓的手很冷,眼睛在哭,身体在抖。

    他抱得更紧。

    身后的跟出来的胖子他们都见过祁晓,知道祁晓是自己的jiejie,但是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想亲亲祁晓。

    道德伦常,世风民俗,都是什么。

    自己是个畜生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和祁晓更密不可分的人了。

    密不可分到连血缘都有羁绊,他们彼此的身体有一半是属于彼此的。

    酒吧的背景音乐响着,歌词一字一句落在他的心尖上,这首歌他听过无数遍。

    “借我一盏烛火

    点亮你的轮廓

    思念通明以后赋予一纸传说

    回忆任他残破

    可能终会参破

    百年后谁还记得我

    爱是一盏烛火

    明灭会有因果

    骤雨疾风吹不散我一念执着”

    无论方州是祁晓的什么,有没有和祁晓有过一段情,他都不在意了。

    她能回来,不论因为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只要祁晓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奋不顾身,也可以飞蛾扑火。

    方向盘转了一个弯,马路对面的大排档中,方州正坐在椅子上独自斟酒,他看见坐在车里的祁尧,无声地抬手举杯,像是庆贺。

    方州唇角微勾,眼神有些锋利,像是看着猎物终于落网的捕猎者,露出了第一个狡猾又阴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