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毛线球

    晨五点，天光蒙尘，漆黑一片，日头受不了寒冷，躲在云后打着鼾。

    不知谁的闹钟响了，被摁停，又响，又被摁停，反复数次。

    鹿茸从被窝里钻出，呆坐了好一阵才慢吞吞穿上衣服。

    “幸好有暖气。”同宿舍的女义工感喟。

    鹿茸赞同点头，要是没有，她义工的生涯怕是会直接断送在起床这一步。

    日未出而作，日落尽而息，最原始不过的自然工时。

    正如男人所说，有技能傍身的人，总会分配到些轻松且对口的工作。

    女孩的工作是为捐赠义卖的物品拍摄介绍用的短视频。

    娴熟的运镜中穿插柔嫩的嗓音，娓娓诉说着每一样死物背后，鲜活无比的故事。

    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一同撰写文案的女义工问女孩要不要下山逛逛，顺带偷吃点好吃的。

    鹿茸笑着婉拒，说还要加点班——

    去后山喂猫。

    女孩抱着猫粮去猫院的时候，秦北锋已经在了，露露蹲在他肩头，远远瞧着像条毛绒大围巾。

    院里的猫大多是僧人捡来的流浪猫，黑的白的花的，什么花色都有，甚至不乏品种猫。

    其中有只长腿狸花，瞧着凶悍，却和露露玩得最好。

    听僧人说，狸花的父亲是只豹猫，有富商托门路搞到手，养了一阵觉得野性难驯，便借拜佛偷偷扔在了寺里，美其名曰，放生。

    “放他爹的生。”秦北锋爆粗，手上无意识用力，差点折断逗猫棒。

    寺里自制的逗猫棒，松枝上挂着毛线球。

    秦北锋捏了下毛线球，起身挂在高处，任猫咪们自行跳跃玩闹。

    拍拍男人脑袋以作安抚，鹿茸起了领养长腿狸花的心思。

    露露看着软软团团一只猫，胆子其实很小，会主动亲近别的猫还是头一回，两只猫能互相做个伴多好。

    “不好。”秦北锋嫌弃地瞥了眼狸花猫长腿中央挂着的猫蛋蛋。

    狸花猫厌恶人，一直没时机嘎。

    或许是感知到男人的意思，狸花猫回瞥他一眼后，同样嫌弃地背过身。

    天生的一家人啊，鹿茸笑眯起眼。

    正笑着，夜风带来了钟声。

    到晚课的时辰了。

    僧人们诵读佛经的声音悠扬飘荡在空气中，有如天籁。

    女孩刚来时，梵音于她还是晦涩的，不解其义理，懵懵懂懂，现下过了十数天，也慢慢能跟着念诵上几段。

    已经十，十一，十二……十四天了。

    心中默数过日子，被充实日程占满的女孩后知后觉他们即将离开这。

    华灯初上，年节特有的灯笼挂在廊下，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女孩一步步踩着自己和男人交融的影子，小声开口，“大猫，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舍不得？”秦北锋还是那副双手揣在口袋中，施施然的悠闲样子。

    “大猫。”鹿茸略显责备地睨他。

    一个人责备不够，她捏起怀里小白猫的爪子拍拍对方手臂。

    “喵喵。”露露配合叫唤。

    女孩没有忘记他们为何而来。

    男人自然也没有忘，只是……

    “没事。”秦北锋踩过地上的积雪。

    压实了的雪发出微不可闻的吱吱声，松软的，寒冷的。

    时光荏苒，过隙十余载，他望见母亲身影的次数寥寥，他从没向佣兵、僧人询问过女人的长相。

    “她今天穿得暖和么，吃得好么？”他只会这样问。

    像极了一个孝顺的儿子。

    “很暖和，很好。”僧人敲着木鱼，一声接连一声，咚咚。

    那就好，秦北锋将钱包里全部的现金掷入功德箱。

    僧人垂着的眼眸不经意抬起，怜悯与哀怜互汇，他继续敲响木鱼。

    木鱼说，女人最近买了不少毛线，僧人们人手一条围巾，连后山的猫咪都分到了边角料做的逗猫棒。

    积雪经过踩踏稍稍融化，湿滑的感觉让人寸步难行，秦北锋温柔揽住女孩怕她摔了。

    鹿茸闹小别扭，不给他揽。

    还生上气了，男人想捏捏她腰身，结果女孩棉袄穿得太厚，捏了把轻飘飘的羽绒空气。

    “见不到也没……”他再度开口，前行的脚步却猛地停住，甚至向后半退。

    男人的唇嚅了下，再没有声音发出。

    鹿茸有所感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披着厚厚毛毯的女人坐在长椅上，月与笼火、烛光铺满膝头，她用指尖温柔细致地缠绕虬结的绒线，纷乱霎时得到了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