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双重危机
今晚的艾玛广场热闹非凡,挤满熙来攘往的人潮,欢喜的笑声此起彼落。街道上闪烁着耀眼夺目的灯饰,随处可见艷红翠绿的圣诞装饰品。不少商店在橱窗上喷上漂亮的雪花图案,把金色铃鐺和圣诞花圈掛到门口处,令大街小巷都瀰漫着浓厚的节庆气息。有人甚至装扮成圣诞老人在街上派发小礼物,经过的途人都兴奋地争相与他们合照。 儘管夜晚的天气冷颼颼的,节日的气氛却令现场充溢着温馨的暖意。 戴维娜和埃丝特并肩地走在喧闹的街道上,欢快而轻松地间谈着趣事,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心情相当愉悦。相反,杰瑞德和艾登一路上都没有交谈或互动,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的身后。两人的气氛虽然沉静,却没有让双方產生半点尷尬或压抑感。吸血鬼和狼人的关係本来就称不上友好,故意装热情熟络,反而会让两人感到不自然。 而从刚刚到现在,艾登的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埃丝特的背影,幽深的眸光中暗藏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正被某件烦心的事情给困扰着。 「你要是想继续与她发展,真的能确保不会让她发现你的身份吗?」 直到杰瑞德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耳边响起,他恍惚的心神才被拉回来。侧头一看,发现对方并没有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只是刻意压低声量,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 艾登闻言,不禁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过会轻易被他察觉出自己的烦恼。纵使他很不愿意与对方谈论这件事,可惜心中的苦闷实在是无处倾诉,让他几乎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挫败愁苦,显然对于情况毫无对策感到心烦意乱。「但如果我主动向她坦诚说出所有事情,她一定会被吓坏的。」 没有听见杰瑞德的回应,艾登斜斜地瞟他一眼,唇角冷蔑地微掀,淡然的话语里毫不掩饰讥讽之意。 「怎么了?你也跟你的女朋友一样,想劝喻我不要再跟她来往吗?」 「倘若你明白她的心情,就不会因此而责怪她。埃丝特是她最好的朋友,换作是你的话,能够安心让你的朋友捲进这团混乱中吗?特别是,对方只是人类的身份。」杰瑞德侧过头,平静的双眸直直地注视着艾登,没有夹杂任何怒意或不满。发现艾登顿时无话可说,他便收回目光,以理性中立的角度继续说下去,语气中无法隐藏对戴维娜的心疼。 「相信我,藏在她心底的罪恶感绝对比你想像中还要更重。她很清楚,欺骗朋友是一件无法被原谅的事情,但我们的世界是那么的复杂险恶,她又怎么能把她牵涉进来?要是她因此发生什么意外,她将会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的。」 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艾登终于挤开嘴唇,有些动容地吐出一句话:「你是真的很爱她。」 他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试问这份爱如果没有一定的重量,又怎么能够如此了解和体会对方的感受? 「我心里很确定,她是我一生中唯一会爱上的对象,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替她解决所有烦恼,可惜偏偏这件事,我却无法帮上忙。」 说到这里,杰瑞德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投到戴维娜的背影上,看着她在埃丝特面前尽情开怀大笑的模样,他双眸的光泽渐渐黯淡下来,些许忧色隐藏在眼神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替她挡下所有试图靠近她的哀伤,只为了能够留住她那抹既快乐又纯净的笑靨。 「嘿,两位男士有兴趣一起去跳舞吗?」 雀跃兴奋的声音驀然响起,唤回杰瑞德忧虑的思绪。顺着埃丝特指向前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广场的中央,上面掛满眼花繚乱的装饰品以及金色的小铃鐺,顶端的水晶五角星犹如鑽石般熠熠生辉,五光十色的彩灯环绕着树身,闪烁着璀璨绚烂的光芒,映照着旁边每一张佈满笑顏的脸孔。 广场的扩音器此刻正播放着旋律轻快的歌曲,不少人正围着圣诞树,跟随着音乐的节拍摇摆身体,跳着动作简单的欢乐舞蹈。 「难得出来玩,我赞成要去凑热闹。」艾登率先表示同意,同时迈着平稳的步伐来到埃丝特的身旁,主动朝她伸出手,如同绅士般摆出邀舞的姿势,「赏面跳支舞吗?」 埃丝特没有犹豫,将手放上他的掌心,脸庞绽放出犹如夏日般明艳的笑容:「当然。」 艾登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发挥热情的本色,兴致盎然地拉着他往人群里鑽,并带领着他跳起有趣俏皮的舞步。 看见两人相处得那么投契,戴维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滑开愉快欢喜的弧度。本来一开始,她的确很反对让艾登接触埃丝特的,可后来细想一番,她似乎真的太自私了。埃丝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开心,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她又怎么可以擅自夺走对方这份纯粹的快乐? 虽然她很清楚,要是他们最终发展成为情侣,埃丝特随时都会发现关于超自然世界的事情,而她也总得要坦诚隐瞒和欺骗的行为,但她不能就因为自己的恐惧和担心,而插手干涉埃丝特的私生活。这样做是不对的。 「赏面一起去跳支舞吗?贝拉米小姐。」 忽然间,一隻厚实的大掌伸到她的面前,让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错愕地抬起眼眸,她发现杰瑞德正用柔情蜜意的眼神凝望着她,唇畔牵起温和的弧度,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覆。 她先是一愕,微微张开嘴唇,尔后脸上浮现出欣悦的微笑,把手轻轻放到他的掌心上,回应道:「那是我的荣幸,赛伯特先生。」 他五指合拢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路来到人群中,然后转身面向她,引领着她伴随节奏明快的音乐起舞。他们时而拉着对方的手臂摆动腰肢,时而勾着对方的手臂,欢快地踢脚转圈,整个舞蹈动作既简单又活泼,令两人迅速融入到现场欢乐温馨的气氛中,灿烂的笑靨在他们的脸上尽情绽放。 ?????? 前往嘉年华会的人潮络绎不绝,令现场狂欢的气氛更加热烈。卡瑞莎和罗曼正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观赏着一群身穿圣诞服装的街头艺人表演杂技。当他们顺利完成精彩的高难度拋球,在场的观眾随即欢呼鼓掌。 看见卡瑞莎融入到现场的气氛,将双手圈在嘴边发出喝采声,展现出兴奋的表情,站在她旁边的罗曼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本来就很喜欢参加嘉年华会吗?」 「是啊。我喜欢热闹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一张张欢乐的笑脸,我就会感到很开心,很享受这种被现场气氛渲染的感觉。」卡瑞莎面带微笑地袒露出自己的心声,并对他问道,「你呢?你以前也会参加这些嘉年华会吗?」 「嗯。萝丝也很喜欢去热闹的地方,要是她在的话,肯定会嚷着要吃薑饼的。」提起家人,罗曼的脸庞蒙上一层柔色,温和的声音充满着对往事的缅怀。「她最喜欢就是过圣诞节,从小到大都很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儘管妮可总是说她幼稚,她还是很坚持圣诞节当晚把圣诞袜掛在床头上,期待着隔天醒来会看到里面放着圣诞老人送给她的祝福。」 「结果里面的礼物全都是你父母放的?」卡瑞莎轻易便猜到这个合情合理的发展。 「对,我妈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于是趁她睡着后,就会偷偷把礼物塞进袜子里,假装成真的有圣诞老人到她的房间派发礼物。」说到这里,罗曼的双眸渐渐变得黯淡无光,闪烁着浅浅的哀伤,「不过在我妈过世后,萝丝就再没有把圣诞袜掛在床头上了。我想她应该是猜到,那个所谓的圣诞老人其实就是妈。而她没有再这样做,是因为害怕隔天不会再看到有礼物出现,那种空虚和失落的感觉有多么可怕,我是非常清楚的,甚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连圣诞老人四个字都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 「噢,我很遗憾你的父母已经……」根据他两位meimei的年纪,卡瑞莎能够推断他现在还是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却没有想到,他的父母那么早已经离开人世,语气不禁带着深深的惋惜。 「不,我没有父亲。」罗曼的神情旋即阴沉下来,口气显得冰冷且决绝,没有掺杂分毫的感情,「在他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后,我就发誓不会再把这个烂人当作是父亲,因为他根本不配。」 「我不是有意要刺探你的私隐,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吗?」卡瑞莎的语气显得谨慎而小心翼翼。她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八卦而询问他,而是纯粹出自于关心。 罗曼没有选择避而不答,以一种遥远而寂寥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往事:「那个混蛋是黑道的人,在我妈答应跟他结婚后,他就下定决心要退出所属的帮派。原本我们一家五口是过着安逸平稳的生活,可惜到我十七岁那年,他却鬼迷心窍,答应帮以前那群黑帮兄弟走私毒品,最后被警察发现,他选择畏罪潜逃,丢下我们没有再回来。我们连他一通电话,甚至一封该死的简讯都没有收到过。 我妈因为爸的离开得了抑鬱症,她根本没有能力独自抚养我们三个,于是我决定在高中最后一年輟学,出来打工赚钱。儘管我妈起初是很反对,但其实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五年前,我在某间酒馆里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经营非法地下拳馆的客人,叫肖恩。他知道我很需要钱,于是介绍我到那里工作,跟我说是最快捷的赚钱途径。当时我没有考虑太多就答应下来,不过这件事,我并没有让我妈知道。由我背负起家庭财政的压力,她已经觉得很抱歉,要是让她知道我为了钱,选择到非法的地方工作,她一定会很担心。」 「所以你真的一直瞒着她?」卡瑞莎开口向他确认。 「嗯。」他点点头,苦涩地扯动嘴角,「不过肖恩确实没有骗我,在拳馆里赚的钱确实比我打几份工赚回来的还要更多,因为前来观赛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儘管我只是在里面替他们倒酒水,他们也会给我不少赏钱。」 「但你突然赚那么多钱,你妈没有起疑心吗?」她困惑地皱眉,提出心中的疑问。 「当然有,只是我欺骗她在外面找了一份高薪的正职工作,没有让她知道这些钱是透过不正当的途径赚回来。而这份工作确实让我轻松了不少,不需要再兼好几份工作,白天只是在酒馆里当侍应,而晚上就到拳馆帮忙。」罗曼用力地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把话说下去, 「本来这种生活是很稳定的,直到有一次肖恩载我离开拳馆回家时,与一辆失控的货车相撞,我当场失去了意识。结果隔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身处在拳馆的房间里,窗帘被严密地拉上,没有半点光透进来。最诡异的是,我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就像那个意外只是一场梦。接着我下床来到窗前,打算拉开窗帘看看外面的情况,肖恩却及时进来,并且警告我别这样做。」 「老天,是他把你转化成吸血鬼的?」卡瑞莎从他这番话中猜出些许端倪,略感诧异地问道。 罗曼点点头表示承认:「但他不是那种热爱杀戮的吸血鬼,只是需要为了生存而进食人血。事实上,我本来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失性命,但他知道我肩负着照顾家人的责任,于是利用了转化的方式保住我的性命。老实说,到现在我都无法确定是否该感激他,变成这个身份,对血液產生的渴望让我感到很恐惧。虽然他帮我弄到一枚经巫师施法的戒指,让我能够在白天下行走,可在那段期间,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家,害怕会因为这个身份伤害到我的家人。 我只能偷偷把钱放到家里的信箱,然后打给我妈,说我将会因为工作而离开小镇一段时间。我很努力跟肖恩学习如何以吸血鬼的身份生存,学习如何控制对人血的渴望,本来我以为只要学会以这个身份跟人类相处,就能够回家跟她们见面。没想到,我却在某天收到妮可的电话,说妈……因为服食过量安眠药而死去。」 卡瑞莎错愕地微微张开嘴,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看来是没想到他的母亲会选择自杀,神情骤转黯然悲伤。 「打从我决定輟学开始,我妈一直就很自责,认为抚养我们三兄妹是她的责任,可到头来却由我扛下这个负担,认为我会那么辛苦都是因为她太没用。在我说要因为工作离家一段时间,她这种负面的想法就更加剧烈,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认为只要她从世上消失,或许就能够减轻我的负担,这些都是我在她的遗书上看到的。」罗曼艰难地吞嚥着唾沫,在她面前释放出压抑在心头已久的沉重与哀痛,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明明知道她的抑鬱症尚未痊癒,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肩负的担子太重,她就不会產生自杀的念头。而妮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憎恨我,认为是我的离开导致这场悲剧发生。于是在完成妈的丧礼后,她决定要离开,独自搬出去,本来她是要带着萝丝离开的,只是萝丝不愿意离开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 「嘿,罗曼,我明白你会因此责怪自己,但你母亲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只是没能来得及阻止它发生。要是你母亲知道你当时经歷的事情,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怪你的。」卡瑞莎试图去安抚他,虽然不确定说这些话是否有效,毕竟她无法体会他承受着这份伤痛的心情,然而认为他不能把错都怪到自己的身上。 「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怪我?在她去世后,照顾萝丝和妮可就是我最大的责任,可我却让她们遇上这种破事。」她能看见罗曼的眼中藏有浓厚的愧疚和忧色,确实感觉到他是有多么在乎两位meimei,多么不希望让她们受到半点伤害。「要是她们其中一个出事,不要说是我妈,就连我都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我会陪着你解决这场危机的。」他那副落魂的表情着实让她心疼,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令他微感错愕,把目光投放到她的身上,「无论我们的关係是怎么样,你都绝对不是一个人的。我跟我的朋友都会竭尽所能阻止事情发生,所以你不用把责任都扛在自己的身上。」 她这份真挚的关怀让他深受感动,双眼毫无掩饰倾泻出爱慕,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身,主动凑近她的脸庞,试图要亲吻她的柔唇。 「噢,我不认为,我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罗曼。」卡瑞莎反射性地往后退开,不假思索地拒绝。 罗曼连忙站直身体,面露尷尬的微笑,带着歉意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礼。」 「听着,罗曼,在你希望跟我发展之前,我必须要先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她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决定採取直接而明确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会答应今晚跟你出来,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任何特殊的感觉。正确来说,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只是我渴望能够试着放下对他的感情。」 「上次你因为感情的烦恼到酒吧喝酒,就是因为他?」得悉她已有喜欢的对象,他的表情难掩几分失落。 「嗯。」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刻意详细解释,「如果你会介意,我是在喜欢着其他人的情况下,试着跟你发展,我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能够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你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为,其实你并没有在拒绝我?」然而,她的坦白并没有让他感到心灰意冷,反而因为存有一丝希望,令他的心意更加坚定,「我不会介意你喜欢着其他人的,只要我不是毫无机会,我是可以等到你完全放下对他的感情。毕竟吸血鬼有的就是时间。」 「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我產生兴趣?我明明记得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对你的态度是很恶劣的。」 坦白说,她到现在依然无法理解这一点,他们相识的时间只有很短,她不认为自己有做过什么举动吸引他,完全想不透他为什么会对她產生男女之间的感情。 「大概就是被你那种直率帅气的性格给深深吸引吧。在我遇过的女生当中,没有一个会像你这样,劈头就直接拒绝我。」罗曼微笑着耸肩,以轻松自然的语调回应她。 「喔?所以你拥有很丰富的情史?」卡瑞莎挑高一边的眉毛,刻意拉高音调问道。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指一起喝酒聊天而已。」罗曼慌忙地否认。 展现在他脸上的慌张让卡瑞莎哑然失笑,试着以轻快的语调紓解他的紧张:「你不用那么急着否认,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是那种随便的人。」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表露出这份信任,令他感到颇为惊喜,正当准备要开口回应时,震动的声音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他把手机从裤袋中取出,看见萤幕上显示着某个熟悉的人名,立刻用指尖滑动接听键,将听筒放到耳边。 「罗曼,出事了。妮可不见了。」 罗曼尚未开口,手机彼端已经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令他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并慢慢消失,神情转为错愕:「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牢门并没有被弄坏的痕跡,还是牢牢地锁着,感觉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是魔法。」卡瑞莎灵机一触,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中的想法—— 她能够清楚听见电话彼端的一言一语,在整合情势后,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最后得出这个最为合理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