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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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话说道:孙明昭被关进大牢里,王升和他们一起去看戏,王断红吻了陈德海,王升想让陈华伟带着自己女儿去云南,王成山失踪,王四福平息了百姓的愤怒。 王升手中拄着拐向前走着,身后跟着四个人影,楚书甄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灯笼在院门前左右摇摆,王断红黑白色的身影站在无色的房间,白光照耀着她的侧脸,她一屈身子吻在陈德海的脸上。 陈德海眼睛睁得溜圆,眼珠一偏,看着王断红的脸颊,他眼角抽搐一吸鼻子,缓缓抬起双手搂住王断红的后背。 陈德海(幼年)jiejie…我不会忘了你的… 楚书甄眼珠动了动,哼哼几声,一下抬起手捂着嘴轻声笑着,陈华伟眉毛动了动侧头一看她,只见楚书甄笑眯了眼睛。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一拨楚书甄的耳朵,轻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小甄,笑一路了,你这是咋了? 王断红和陈德海走在他们前面,二人一转头面面相觑,随即便穿过王升身侧朝着远处跑去。 王升望着二人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几分,挂在院中长廊的帘帐随着风左右摇摆着。 楚书甄见陈华伟越过自己,缓缓抬起手一拽他的手。 陈华伟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只见她羞红着脸,松开手,缓缓将脸凑近陈华伟耳边,抬起手挡在嘴侧,陈华伟眼珠左右动着,嘴角逐渐勾起,侧头一看她那羞涩的笑脸,窃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的天呐…还有这事呐? 楚书甄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捂着嘴笑了起来,王升耳朵动了动,缓缓侧头看向身后,陈华伟一抬眼,一清嗓子一拍楚书甄的肩膀。 陈华伟(中年)升哥看着呢…别让人误会了…分个别跟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楚书甄看着站在远处的王升,便收起笑,抬起手一挠脸,对着王升一点头,将手垂下大步向前走去,王升微笑一下,扭回头继续向前走着。 楚书甄一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陈华伟,对着他一吐舌头,陈华伟哼的一声轻笑起来,哎呀一声,一摇头,大步跟上前去。 两个孩子大步向前奔跑着,在风声里,因为晃动变得重影,屋檐下的风铃摇摆着,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随着两双脚步踏上台阶,门被人缓缓拉开。 王四福站在门里,低下头笑着望着二人,他缓缓抬起手将两个孩子揽在身边,手掌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又抬眼看着走来的三人,王四福抬起一只手来回挥着。 王升大步走到门口,侧头一看他,又望着院里站得整整齐齐肩上挂着枪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王四福见状,抬起手抓住王升的胳膊,微微开口说道。 王四福(青年)大哥…刚… 王升深吸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他的手,眼珠一偏,摇了摇头,王四福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微微一点头。 随着几扇门逐渐打开,几个人缓缓屈下身落座在厅里中央的沙发上,王断红和陈德海的手垂在沙发布上,二人的手不时互相一打。 王升双手杵着拐棍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手指一拍拐棍顶部,一直身子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这是咱们王家人来的比较全的一次,无论是屋外的,屋里的,基本上都到了。 王升缓缓抬起手一挥,只见一个人手中握着托盘弓着身子迈着碎步,走到王升身边,只见托盘上盛放着一本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王氏家谱” 王升望着端在自己面前的托盘,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微笑侧头看向王断红,抬起手一指她,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断红啊,想跟着干爹去中国吗? 王断红愣了一下,侧头看向王升那副微笑的模样,王四福也愣愣地看着王升,王断红的手微微一攥,攥住自己的衣角,她犹豫一阵,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我随干爹习文练武,为的就是未来能有一方天地可施拳脚,可报效家国!纵然前方有万重阻力,我亦向死而生!人生于天地之间,甘愿成为人手中刀俎,手中鱼rou的没有几个! 王升听后,默默望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欣慰,他眼眶发着红,哈哈大笑起来,使劲点着头,便缓缓抬起手拿起托盘中的家谱翻看着,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是时候…交给你啦…这上面,我们王家历代先人都在此处,你的母亲,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上面。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王升,只见他双手握着家谱,手指划过家谱上那四个大字,脸上的笑格外无奈,侧头一看身边的人,将家谱放回托盘里,抬手一指王断红。 只见那人一点头,迈着碎步一躬身子,将托盘一递,王断红愣愣地看着托盘上的家谱,嘴角抽搐着,颤颤巍巍抬起双手将家谱拿下,她眼眶发红,眼珠左右动着,手指抚摸着家谱上的皮。 王升(中年)好好保存它,断红,这是咱家唯一一本,上面历代先人的重量,你要承受的下来。 一阵阵风泛起王升鬓角的白发,王断红眼中逐渐充盈了泪水,眼珠左右动着,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 王断红(少年)爹…为…什么呀… 王升侧头望着王断红脸上的泪珠,哈哈一笑,颤颤巍巍将手抬起,手指在半空发着微光,他的手指微微伸开,又屈起,眼中闪着泪光,低声说道。 王升(中年)爹老了…没力气再给你擦眼泪了,爹嘱咐你几句,未来的路,酸甜苦辣咸,那都有,我希望你吃到自己讨厌的那一味,又不得不吃的时候,将他当成一次磨炼,记住,断红,无论怎样的事,你都要保证自己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王升伸来的手,王升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落下,王四福低着头抿着嘴,默默落着泪,豆大的泪珠打落在衣服上。 王断红一下抬起手抹着自己的眼泪,紧皱着眉头低下头,肩膀微微发着抖,王升重重叹了口气,侧头望着陈华伟,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断红,把家谱给你干爹干娘看看。 王断红一吸鼻子,抿着嘴,没有抬头,只是手握着家谱朝着一旁一递,陈华伟垂目看了一眼家谱,又抬眼默默看着王升。 两个黑白色的身影矗立在一排排长椅中,枯黄的树叶在二人身边胡乱飞舞着,陈华伟缓缓转过头看向王升黑白色的背影,他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王升,你和我说实话,你压根不会过问生意上的事,今天却说要去见一位重要的买家,好!就算你要管,那你告诉我,家里没下人吗?为何一定要将断红送出境,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王升的长衫随着风起着涟漪,双手杵在拐棍上,静静望着黑布飘摇空无一人的台上,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有件事我需要了断,当然,和生意有关,别多想,就是一个买主从我这里运走大批海洛因,不付钱,所以我需要出面谈谈。 陈华伟转过身大步走到王升身边,默默盯着王升的眼睛看着,王升眼珠左右动着,侧头望着陈华伟那副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答应我,记得回来看看。 陈华伟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前方,枯叶划过二人的身侧,黑白色的天空白灼灼的烈日将二人的脸庞模糊,陈华伟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当然会回来看看,因为这的一切伴随我整个青春启蒙时光,但我想知道,我再回来时,还能见到你吗? 王升眼珠动了动,眉毛向下,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抬起手轻轻一拍陈华伟的肩膀,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会再见的,希望你好好照顾断红,让她好好活着,她是王家的一切。 陈华伟眼珠左右动着,深吸一口气,一滴眼泪缓缓划过他的脸颊,随着王升缓缓扭回头,二人的背影逐渐恢复彩色。 陈华伟看着王断红手中的家谱,缓缓抬起手双手接过家谱翻着页,翻着翻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惊愕,他气息发着抖,眼泪一瞬间在眼眶摇摇欲坠。 陈华伟颤抖的将家谱一移,顶在楚书甄胳膊上,楚书甄愣了一下,侧头一看陈华伟那微张的嘴,眼泪不断滴落在衣襟,豆大的泪珠闪闪发光。 楚书甄垂目看向陈华伟手中家谱翻开的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楚书甄眼珠左右动着,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眶变得红彤彤的,颤抖地说道。 楚书甄上面…写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楚书甄清光绪三十四年生人…” “陈华伟清光绪十九年生人……” 王升笑着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二人,深吸一口气,哎呀一声,低下头一撩腿上的长衫翘起腿,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进了家谱,就是一家人了,这些年,你们待断红如亲生,我看得出来,我谢谢你们…往后…也要多劳烦你们照顾她了。 陈华伟抬眼愣愣地看着王升,抬起手一抹自己的眼睛,楚书甄捂着自己的嘴,肩膀发着抖,一直看着家谱上的两个名字,眼泪从眼眶涌出,轻声啜泣着。 陈德海的手撑着沙发一转身,腿一屈,一撅身子,侧脸缓缓划过王断红带着泪的脸颊,他双手撑着沙发探头看着家谱。 王断红望着他的侧脸,眼珠左右动着,抬起双手用袖子一蹭脸,只见他缓缓抬起手将页一翻,有些疑惑地看着写着王断红名字的一页,另一页却是空白。 陈德海侧头一看王升,身子撑在沙发上,俏皮地摇晃着,他问道。 陈德海(幼年)王叔叔,为什么没有写我名字? 王断红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一戳他的脸颊,陈德海滴溜溜的大眼珠一偏,侧头望着她,王断红的手指一划他的侧脸,笑着说道。 王断红(少年)等你长大了,就写进去了。 陈德海望着王断红的笑脸傻笑着,“嗯”得一声,他的眼睛看着王断红眼眶流下一滴残余的眼泪,缓缓将脸凑近王断红的脸,二人眼对着眼,黄灿灿的光芒从二人距离缝隙透过。 陈德海又左右看了看,王四福弓着身子双手捂着脸,肩膀抖动着,王升的笑透着勉强,撑着拐棍的手不时抬起一拍,又看着红了眼眶不时一吸鼻子的陈华伟,又望着不停抬起手抹着眼泪的楚书甄。 陈德海神情恍惚,又一下转回头望着王断红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脸庞,如今变得红彤彤的,连带着眼眶有些发粉,他轻声说道。 陈德海(幼年)不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在哭呀?会回来的!大家一定会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的! 王升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他一清嗓子,抬起手一拍王四福的后背,王四福哼哼几声,一抿嘴,眼眶发着红缓缓抬起头,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升,王升抬起手一揽王四福的肩膀,看向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人,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都学学小海,看看人家小小年纪,想得比咱们高好几层!又不是不见面啦,咱们就算是舍不得,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王升深吸一口气,一拍自己的腿,站起身,一只手拄着拐杖,望着远方一扇扇打开的门,透进来的白光将那一片模糊成黑影,他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你们的火车票要到点了,行啦,叙够旧了…也该走了…迟了,可就轮到我花钱给你们补票了,我可不想给一个成功的革命家再掏一次车票钱,是吧,小陈。 陈华伟一侧头嗤得一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牙齿,他抬起手一捋头发,站起身望着王升,抬起手一指他,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儿,你还欠我一次回程票钱!那一次可是我自己掏的!就我和你说认识龙云那次! 王升愣了一下,嘴中“哎”得一声大步走到陈华伟面前,双手杵着拐杖看着他,一歪头嘶的一声眯着眼睛,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这就是你不讲理了,自己掏车票钱不应该吗!还有人替你付钱的道理?老糊涂! 陈华伟一仰头嘴里发出冷哼一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王断红的头左右看着,只见陈华伟露着一截小臂,双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一仰头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是你不讲理,你才老糊涂了呢!要不是认识你,我还用得着回来和你义结金兰?这钱是为你而花,那就是你欠老子! 王升抿着嘴,仿佛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他抬起手伸出手指指着陈华伟的脸,手指在半空不断上下摇晃着,二人缓缓侧过头,一阵阵金灿灿的光芒照耀着二人脸颊。 王升笑着看着那一扇扇模糊成黑影的门,嘴里喃喃一声。 王升(中年)你这个老东西… 一阵阵火车的轰鸣响起,年轻的二人面对面坐在桌前,身侧的窗户泛着白光,二人露出一丝微笑缓缓侧过头看向远处。 坐在沙发上的人忘了哭泣,他们纷纷头左右动着看着二人,陈华伟不甘示弱地一挺身子,一下转过头冷哼一声,喊道。 陈华伟(中年)你老家伙!你岁数比我大!你可大我整整四岁!哪来的底气! 站在房间里的王升和陈华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二人互相拍着彼此的胳膊,几个人手中握着行李箱大步走进房间放在地上。 王升深吸一口气,二人停止大笑,微笑着望着彼此,两个人的手握着彼此的胳膊,他们眼珠左右动着,风泛起二人的发丝,二人身后的一切,屏风,花瓶,破旧的陶罐,沙发上所有人的脸庞不断旋转着,王升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又讹我一笔,你这老家伙…行…你再回程的车票,我掏了! 陈华伟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望着王升,他“嗯”得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王升侧头一看在白光下的手提箱,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走吧…我不远送了。 陈华伟默默看着他,抬起手将王升的手一握,又转身一拍胳膊朝着箱子走去,随着陈华伟将箱子拽起,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喊一声。 陈华伟(中年)走了! 楚书甄缓缓站起身,将沙发上的家谱轻轻放在王断红腿上,王断红侧头一看她向前走去的背影,也缓缓站起身。 楚书甄走到王升面前,侧目一看他,一点头叫了一声。 楚书甄升哥。 王升望着她嘴里发出“哎”得一声,楚书甄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抿着嘴眉毛紧皱,神情复杂地一转头朝着远处走去。 王断红和陈德海的脚步定在王升的脚步前,王断红的手一松陈德海的手,抬起头望着王升,她一吸鼻子红着眼眶一把将王升抱住,大喊一声。 王断红(少年)爹!我舍不得你! 王断红的睫毛沾着泪珠紧闭着眼睛,头死死贴在王升的胸口,王升眼角抽搐,颤颤巍巍吸着气,缓缓抬起手抚摸着王断红的后脑勺,压着哽咽轻声说着。 王升(中年)听干爹干娘的话,别给他们添乱,知道么…好好照顾着自己点,别像在家里似的是吧…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不收拾…要学,记得啊…你也别总是疯玩到很晚才回家,那儿人多…没下人看着你,护着你,带着你…你要尽早独立起来,爹…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会给你写信的… 王断红咬着牙,使劲点着头,王升露出一丝微笑,抬起手捂着王断红的两侧脸颊,他将王断红的脸轻轻捧起,用手指一拨她额前的发丝,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好了,走吧,你是不是想让你爹出血补个票?要是补了票,你干爹可没回程票咯… 王断红仰起头默默望着王升的笑脸,黑色的眼珠左右动着,她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牙齿,王升也微笑着望着她,双手来回揉着她两侧的脸颊。 王断红一吸鼻子,抿着嘴,王升的手缓缓垂回腿侧,王断红的双脚逐渐后退着,随着她的脚步一转,彻底远离了王升的双脚。 王升侧头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王四福一下夺门而出站在屋檐下目送着他们,王升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走到王四福身边望着几个人的背影。 在道道扛枪的人影来来去去中,王断红眉毛动了动,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抿着嘴,眼神中满是不舍,几个人头划过她脸侧。 王升站在屋檐下,对着她一点头,抬起手挥着,王断红扭回头又走几步,可她又转过头去默默看着王升的身影,金灿灿的光芒在她脸上徘徊着,王升一直对她挥着手,纵然脸庞已然模糊。 院中那棵遮天的银杏树不断落着银杏叶,宛如金黄的大雪在半空斜斜下着,不时发出沙沙声,随着王升高举的胳膊逐渐落下,只剩下几个端着枪的身影来来去去,再也看不见那一行人的背影。 青色的屋檐,屋顶零零碎碎落着金灿灿的落叶,院里遍地金灿灿的地毯,王升的视线依然默默望着远方,眼睛不眨一下,两行眼泪划过他的脸颊。 王四福脸上带着泪痕重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王四福(青年)大哥…都妥帖了…都走了…我也可以说了…英国人把孙明昭的人抓了,并放出风,如果我们王家不出面解释李九吝死因和为什么参加孙明昭的革命团体,他们就要在三日后,把葚福的百姓都杀了。 王四福(青年)镇子里人心惶惶的,就中午,一堆人跑过来闹,我好不容易劝回去了,看来他们是真害怕了,就这一整天,所有人闭门不出,连声猪狗牛羊鸡鸣声都没了。 王升侧头看了一眼王四福,一句话没说,拄着拐棍缓步走回房中,他面色平静,缓步走到段鱼安的灵台前,他拿起桌上的几根香,徐徐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三弟,过来和我给你嫂子上柱香。 王升缓缓拿起灵台上的火柴一划,随着火车嗤得一声冒出火花,一缕红色的火焰点亮了王升的侧脸,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王四福侧头看向房间里王升的背影,嘴角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大步迈过门槛走进屋里,王升眼珠左右动着,将火柴朝着沾着几块凝结的蜡油的红蜡烛上一靠,一缕细微的白烟冒出。 蜡烛的火苗在风里左右摇曳着,王升抬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待火苗窜大些,才缓缓将手拿开,王四福站在他身后抬起手捏起灵台上三炷香,走到他身边。 王升将香放在蜡烛上的火焰上一烧,白烟冒起,王四福随着他一同做着,二人缓缓将香一抬双手握在脸前,熏黑的相框,段鱼安的脸已然模糊,只有站在一旁的王升,依然清晰。 王升和王四福后退几步,对着灵台一鞠躬,将三炷香举过头顶,随着香头愈来愈红,王升深吸一口气,将香插进中央的香炉中。 几缕白色的灰烬掉在炉盖上,王升露出一丝微笑望着相框,喃喃道。 王升(中年)鱼安,断红已经走了,她会平安的,你不用担心,最近发生很多事,我很久没有告诉你了,走前,断红越来越像你了,就连牙齿都和你一样,当然了,性格像我,她呀,也是个不安分,做大事的人。 王升(中年)鱼安,我老了,想和你说得都是以前的事,再也说不出来未来的憧憬,你离开的那天,我便没了未来,多少次夜里,梦见的都是你我初遇的那一刻,你对我说这件衣服很丑,不适合你。 段鱼安年少的身影在荒原中奔跑着,后背的荷花起着波浪,她哈哈笑着,一下转过头看向身后,发丝在她脸颊来回摇摆着。 王升(中年)镇子里总是风言风语,说我不再娶,是自我感动,可他们不知道,最美好的爱,早已留在我们两个人心里最纯洁的地方了,很感谢你,你将断红留给了我,让这样美好的生命打破了我阴郁的生命,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突然有了希望。 王断红跟在陈华伟身后,几人走在金灿灿的荒原中,一个身影掠过王断红身侧,一碰王断红的肩膀,王断红愣愣地左右环顾着,随着她扭回头,只见段鱼安微笑着望着她,缓缓抬起手一捏王断红的鼻子。 王升微笑着望着相框,一滴眼泪划过他脸颊,鬓角的发丝发着颤,王四福站在房间中央,仰起头默默看着天花板。 王升(中年)鱼安,我欠你的…太多了,明明知道一切,却要藏在心底,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家族委曲求全,将自己的心摁在染缸里,再难洗刷了…这一次…我要违背父亲的意愿了… 王断红愣愣地望着站在眼前微笑的段鱼安,随着一声呼唤,王断红愣愣地左右张望着,长发在眼帘左右摇摆着,她再扭回头时,只剩下段鱼安哈哈大笑的背影朝着荒原尽头跑去。 一只手在枯草丝之中穿梭着,孙文站在树下望着远方,他不时哼哼一声,露出两排牙齿笑着,他缓缓侧过头看向一旁。 王升(中年)你会支持我的吧,就像当初那样明知道荒谬的未来,还一如既往地配合着我,可是,这一次,鱼安,这一次不一样了,我真的看见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孙文站在讲台上,手中抱着捐款箱微笑着望着远方,段鱼安的手握着木盆里的棉花,缓缓朝着远处一抛,她站起身走到黑暗的房间中,一束白光照在她的头顶,她缓缓抬起手,大团棉花落在她的手心。 王升(中年)我们在未来真的有可能回家了…那不仅仅是我们的未来,更是孩子们的未来,是我们这些格格不入的异乡人回归怀抱的未来,这样的未来,是我一生所期盼的…鱼安…等等我…等到我后…我会陪着你等到葚福回归祖国的钟声… 段鱼安的手握着几根细线,脚一下又一下踩着纺线机,身旁挂着一件又一件衣服,她抬起手一抹脑门上的汗,露出一丝笑容。 王升(中年)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我所热爱的事业,我愿意奉献一切的事业…鱼安…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蜡烛的火光映在相框的玻璃板上,左右摇曳着… 院中一个个肩上挂着枪的人从四面八方跑来,逐渐站得整整齐齐,王四福看着一排排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侧头一看身后,只见王升拄着拐棍,面带着微笑走到院中。 王升走到王四福身边,望着眼前一个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敲拐棍,低下头露出一丝微笑,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好啊,大家伙都在,正好啊,我托你们在这儿做个见证,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叫我县长了,我啊,把位置给四福了。 王四福愣了一下,惊愕地侧头看着王升,在场的无不交头接耳,一脸茫然,王四福抬起手一把拽住王升的胳膊,激动地喊道。 王四福(青年)大哥!这是为什么啊!您要干什么,我可以替您去死啊!在场的所有人都愿意替您挡事! 王升缓缓抬眼看向王四福,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锐利,一声声龙吟在天地之间回响着,王升瞪大着眼睛,北京紫禁城灰暗的云层透出丝丝缕缕金光,如盘龙降世一般,王升压着声音说道。 王升(中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长子…长孙…罂粟…枪声…罪孽!他们都与你们没关系!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挡事! 王升的白发在耳后随风起伏着,王四福大口喘着气愣愣地看着他,王升一下抬起手中的拐棍,双手捧着,黑红的木头不断划过落叶,他压着声音说道。 王升(中年)我不要任何人替我去死,如果他们要的结果只是我死之后可大展拳脚,那是他们算错了,而你们!都会活着!睁着这双眼睛,看着世间百年! 王升(中年)王四福…接杖… 王四福瞪大眼睛,红着眼眶气喘吁吁地后退着,他踉跄几步,直挺挺倒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看着格外高大的王升,湛蓝的天空,模糊了他的脸庞。 王四福双手紧紧扣着地面,颤抖着大声喊着。 王四福(青年)大哥!你…你选错人了!我干不好!长子长孙都还活着呢!坏了家族的规矩!坏了父亲的铁律!您要为了维护家族利益活下去!我愿意去死! 王四福大口喘着气,手指沾着黄澄澄的泥土与残枝败叶,他颤颤巍巍将胳膊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旁,仰起头撕心裂肺地喊道。 王四福(青年)不就是革命吗!老子去和英国人说!老子革的!咋啦! 王升笑了出来,仰起头哈哈大笑着,笑得格外渗人,绑在后脑勺的一根细辫子散落下来,无数发丝在耳后起伏着。 黄灿灿的荒原枯草丝左右摇摆着,随着片片草地极速划过,只见一片片龙鳞深埋土地,一声龙吟响起,细如尘埃的沙土宛如冗长的丝绸般飘向远方。 王升(中年)站起来…接杖… 随着一片片龙鳞裸露出土地,四周的草丝划着它的鳞甲,随着一声龙吟炸响,北京紫禁城昏暗的云层散去,无数金灿灿的光芒直直照耀着高耸的屋檐。 王四福的身影逐渐变成黑白色,他的后背回溯着,逐渐站起身,在一片片银杏叶划过,后背的长衫逐渐沾了尘土,他涕泪满面,抿着嘴摇着头,四周恢复彩色,他哽咽着说道。 王四福(青年)大哥…我…不能…你不要…还有二哥…我… 王升深吸一口气,抬眼直勾勾瞪着他,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杀气,一阵阵风将他凌乱的发丝泛起涟漪,他一下张大嘴巴,嗓子破了音,吼道。 王升(中年)接!杖! 荒原的龙鳞旁掠过一双双脚步,王断红紧皱着眉头,突然停下脚步一转头看着草丛中若隐若现,一闪一闪的金光,她眯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却被楚书甄揽着肩膀向前走去。 楚书甄过点啦… 王断红睁大了眼,又一侧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直勾勾盯着草丛,随着风带着荒原高大的草丝划过身侧,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炸起。 草丛之中若隐若现的硕大鳞片逐渐熄灭金芒,在王断红扭回头之际,那光芒愈来愈亮,金得发了红,沙尘在鳞片上如丝绸般朝着远处滚动着… 一双不断发着抖的双手伸向半空,随着王四福手指一屈一落,黑红拐棍落在他怀里,再抬眼时,王升只剩下一个长衫起伏的背影。 王四福瞪大眼睛,将拐棍抱在怀里,泪眼婆娑看着王升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浑身发着抖,撕心裂肺地大声喊道。 王四福(青年)大哥! 拐棍顶端雕刻的凶兽红宝石眼闪过一丝红光… 他哀嚎一声,泪水在半空闪闪发光,一只手握着拐棍来回挥舞着,冗长的衣袖被撑开呼呼作响,身边肩上挂着枪的人吓得纷纷四散。 一股黑烟冒起,冲上云霄,一辆火车朝着铁轨奔涌而来,陈华伟默默看着一处座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见年轻的王升和陈华伟坐在彼此对面,笑谈着些什么。 随着窗外风景极速划过,年轻的陈华伟脸上多了些褶皱,他缓缓侧头看向窗外,一道道黑影极速划过他的侧脸,再扭头时,坐在对面的人成了王断红。 王断红托着腮紧皱着眉头望着窗外划过的景象,她眼珠一偏看向坐在对面的陈华伟,她将手靠在嘴边,窃声说道。 王断红(少年)干爹…我刚刚…看见一条金龙…它好像被深埋在地下…我看不清它具体的模样,只看得见几片无比巨大的龙鳞闪烁着… 陈华伟愣了一下,有点茫然地看着王断红,王断红身上穿着冗长的汉衣在荒原尽头哈哈笑着奔跑着,陈华伟眉毛动了动,笑了出来,轻声说道。 陈华伟(中年)是吗… 王断红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陈华伟眼珠动了动,哈哈一笑,“哦”得一声,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传说里,龙百年降生一次,每一次的诞生,给世间带来的是一个奇人,亦或者是一次长达百年的福泽,你能看见,证明你很幸运。 王断红笑了起来,火车的哐当声不绝于耳,她侧头看向窗外,一阵阵风将她耳侧的发丝泛起涟漪,她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干爹,它是神话里的东西,它真的存在吗?可乱世里,它又能带来什么福泽呢?莫不是,所有人都会收到感应,收起刀枪,握手言和? 陈华伟愣愣地望着她,王四福手中握着拐棍,哀嚎着挥舞着,他身体旋转着,一下瘫坐在地上,拐棍落在他肩上,他一下仰起头大声哭喊着。 王四福(青年)大哥!回来!求你了! 陈华伟深吸一口气,双手抱着胸口,侧头一看窗外,一道道黑影划过他的侧脸,他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那倒不会,金龙在乱世降生,等来的,只有死亡,这是惩罚它生不逢时却决意降生,所以啊,你看见的那条金龙,它就要死了。 王升的背影在街上大步前进着,头发早已凌乱,几根白发垂在脖颈上,他站住脚步,仰起头看着四周的一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陈华伟(中年)死吧,等待下一个百年,就能降在太平里了。 王断红默默望着陈华伟,嘴角逐渐上扬,轻轻点了点头,发出“嗯”得一声,她缓缓将胳膊肘撑在桌上,侧头看向远处,开口说道。 王断红(少年)干爹,我们会活到那一天吗? 王升左右张望着,一个穿着荷花衣服的身影划过他身侧,阴冷的街道,那个身影一下撞在王升身上,王升眼珠左右动着,余光段鱼安微笑的脸庞划过他眼前。 王升瞪大眼睛,神情恍惚地左右张望着,他的身体在大街上旋转着,王升泪眼婆娑,张大着嘴巴,嘴唇拉了丝儿,昏暗的天空将他下巴以上的部分变得黑漆漆的,他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 王升(中年)鱼安! 陈华伟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扶着侧脸微笑地望着王断红,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你会的,我们就不一定了,当然,除了小甄,都年轻呢,我都四十多了。 王升的胳膊抬起,大声呼唤着段鱼安的名字,手掌一张一合地抓着空气,踉踉跄跄地朝着远处跑去,泪水布满了脸颊。 王升(中年)鱼安!鱼安! 一滴眼泪划过他的脸颊,段鱼安站在荒原尽头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丝微笑,她看着一个背影朝着她走来,她大声喊着。 段鱼安王升! 年轻的王升穿着一身西装,头上戴着礼帽缓步走向荒原中,段鱼安大步奔向他,两双手缓缓抬向半空,他们的手在半空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互相握住。 王升一吸鼻子,泪水在眼眶打着转直勾勾盯着远方,他气喘吁吁地缓缓仰起头,鬓角的白发随着风起伏着,他仰起头,嘴唇发着抖逐渐闭上,他一咽唾沫,轻叹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一敲一两扇黄竹绑成的木门上,两侧竖着篱笆,一个人缓缓推开房间的木门朝外看去,试探地问道。 云载隐谁哇?是大哥吗? 无人应答,只是敲门声未断,云载隐缓缓迈开步朝着院里走去,他的身侧划过一具具硕大的棺材,王升默默站在门外,看着两扇门被拉开。 云载隐县长?您这… 云载隐惊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王升,王升对他微微一笑,看向他身后院里一副副棺材,开口问道。 王升(中年)我是来买棺的,方便我进去看看吗? 云载隐嘴唇发抖,愣愣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左右转了转头,又抿着嘴将身体一闪,王升对他一点头,便迈开步走进院中,云载隐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头,哎呀一声,将门一关。 云载隐缓缓转过头,睁开眼睛望着王升身体穿梭在一具具棺木中,灰暗的天空,无色的云朵在空中扩散着。 一只小手在棺木中缓缓移动着,他的手在棺椁里划过木板,脸上带着笑,露出两排牙齿,随着他的手摸到棺木的缝隙,手指缓缓伸出棺木。 王升的脚步缓缓前进着,随着那只手一翻,棺椁发出咔嚓一声,王升眉毛动了动,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个人的手指紧紧扣着棺材盖。 随着那几根手指发青一挺,咣当一声,棺盖一下翻到地上,王升愣愣地看着,云载隐一皱眉,大步奔向棺材前,只见一个人的背影猛地坐起。 他一下转过头,对着王升一吐舌头,手指勾着自己的嘴角做着鬼脸,两个眼珠对着,他双手扒着棺材边缘,一下跳到地上,抬起手指着王升,哈哈一笑。 禾子明(幼年)吓到你了吧! 王升愣愣地看着禾子明,缓缓转过身蹲在地上望着他,他低下头哼哼笑着,嘴里发出“嗯”得一声,抬起手比了个大拇指,轻声说道。 王升(中年)还真吓到我了! 禾子明听后,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他抬起手一遮自己的脸,在手一起一落的时候,每张脸上都变幻着不同的鬼脸。 王升哈哈笑着,使劲点着头,云载隐见状大步跑到禾子明身边,抬起手握住他的肩膀,皱着眉说道。 云载隐别这样,县长大人,别见怪,犬子…顽劣…冥顽不化…无法教导…实乃…我之过也… 王升笑了笑,缓缓站起身,云载隐的手不时一揪禾子明的脸颊,禾子明一甩头,对着云载隐发出“略略”声,便一转身朝着一旁跑去。 王升和云载隐侧头望着他蹲在角落玩着纸钱的背影,云载隐一砸吧嘴,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云载隐县长大人…何来定棺?是下人死了? 王升左右看着,抬起手一指一旁的棺材,云载隐朝着一旁看去,只见王升从袖口掏出荷包,抓住云载隐的胳膊,随着他手一松,荷包掉落在他手上,王升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就要那副了,你立刻叫人扛着,我带他们去府上。 云载隐感受着手心沉甸甸的荷包,愣愣地看着王升,刚想说些什么,被王升抬起手一拍他的肩膀打断,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不要找钱,不要问,自会知道,行啦,抬吧。 云载隐愣了一下,连忙一点头,发出“哎”得一声,他将荷包揣进兜里,双手垂在腿侧,他两只手一抖一攥,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高喊一声。 云载隐起棺! 云载隐高昂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形成一阵阵回音,随着声音回荡,天空旋转着,几朵白云极速变幻着色彩。 只听一声声呐喊传来: “龙唉一二的拐哟!” “龙唉你慢慢的甩哟!” 阴冷的街道,几个人肩上扛着竹杠子吊着棺材,他们的脚步踏过潮湿的青石砖,留下一层层水花,王升面色平静地走在他们旁边。 “那一天…镇子里响彻了一声声号子…明明是一句句抬棺报丧的号子,却像是在宣告着着葚福县还活着一样…” 云载隐蹲在禾子明身边,微笑地侧头望着玩着纸钱的禾子明,几个百姓站在屋里,几道光芒映在他们脸上,他们愣愣地看着缝隙外划过的棺材。 李三申背影站在一处墙壁后,脸上戴着墨镜,他探出头来看着远方,酒馆紧闭的大门,几滴水珠从屋檐落下,融入地面水洼,白雾弥漫在街,王升和抬棺人的身影逐渐隐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