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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花拒不见我很久,然后便连着笛飞声一起失踪了。明明角、单已死,李莲花也时日无多,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急如焚。

    今日我却忽然收到了笛飞声的信,里面有一张图,标记出李莲花的位置。是处偏远的深山,在舆图上甚至没有名字,怪不得本少爷几乎动用天机山庄所有势力都找不到半点影子。

    我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甚至动用咸日辇,终于在三日后赶到。

    按图索引,先后破了几个八卦阵,才看见山顶树林掩映处一栋小楼。我欣喜若狂,又紧张万分,一直按着我的尔雅剑,直到我看见笛飞声出现在我眼前。

    笛飞声穿着形貌皆如往日,也没有受伤致残,我赶紧冲过去抓住笛飞声的胳膊,问他李莲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笛飞声神色不是特别轻松,他说,方多病,你要有心理准备。李莲花本来不让你见他,这次是我自作主张叫你来,一会儿你别害怕。

    我一下子吓得僵了,冷汗一瞬间冒出来,我问他李莲花还活着吗?

    笛飞声点头,指了指身后莲花楼方向,示意我过去。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走过的这几步路,大脑似乎一片空白,然后我就在莲花楼门外听到了熟悉的低咳声。

    李莲花真的没有死!我吐出一口气,脚步也快起来,一下冲进门内,他的名字就在我嘴边呼之欲出,我忽然愣住了。

    我看到李莲花歪歪地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病骨支离,腹部隆起。他还在咳,每咳一声,肩头都跟着颤动。

    我马上哭了,上前扶住他,顺他的背,我说李莲花你怎么了?

    李莲花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来,他闭着眼一直哆嗦,捂着他异样的腹部,一阵一阵地蜷缩。

    笛飞声!我大喊大叫,怎么回事啊!笛飞声没有来,反倒是从后厨闪出来一个佝偻老人,我定睛一看,是金鸳盟药魔。那老头跟我解释说,这是解碧茶之毒的办法。

    什么办法,可是他现在这样痛苦!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李莲花,脑子里在嗡鸣。

    我伸手去摸李莲花的脉,滑如走珠,突跳合股,我大惊失色,这分明是妇人将产之脉象,难不成李莲花是个女子?也不对,我见过他更衣沐浴,也摸过他腰身胸口,分明是男人无疑,那他腹中又是何物?我心如乱麻,眼下也不该纠结此事,我转头问药魔,现在要怎么办?

    药魔手里拿着水盆和剪刀,还有好多我辨别不出来的锋利物件,那老头结巴着说,自然是接生……

    我紧紧握住李莲花的手,有点想掉眼泪。

    他的手特别凉,我一握过去,他便用力抓着我,青筋都凸起来,可是却没有什么力道。他身上一层冷汗把里衣浸湿,每阵疼起来,他整个人都要痉挛了,却不怎么发出声音,只是像累极一样喘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么疼,他会不会害怕?

    忽然,我看到有一滩淡红色的水从塌上洇开,笛飞声从几步之外走过来,用一床软被盖着,脱掉他下身衣物。我扫了一眼,见李莲花男根之下,还有一道细窄的rou缝,那rou缝往外鼓着,渗出血水来。

    只一眼我便不敢再看,用衣袖去擦拭李莲花脸上的汗。李莲花终于疼出一声短促的叫喊,他脖子绷得很紧,应该是在用力,笛飞声一眨不眨地盯着被下情况,神色凝重。

    我闻到很重的血腥味,眼泪掉得更多。李莲花肚子的确往下移了,那么瘦的身子,好像要被从中劈开一般。我一直在用扬州慢替他运转,知晓他身体情况,盆骨被生生撑开,内脏撕扯之痛,不知他病体如何承受。

    我忽然听到了血rou泥泞的一声响动,李莲花呼吸一停,头往旁边歪。我大骇,看见李莲花嘴边溢出血线,接连不断往下淌。药魔见状上前,用长针封住几个大xue,掰开李莲花的嘴往里灌了一碗浓黑的汤汁,混着血流出来一半,只好再灌一碗。

    我不知这还算不算得上救人,如果受此大难方能解毒,也不知究竟值不值得、应不应该。

    李莲花猛地咳出一口腥血,终于喘上气,我见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他仰起脖子,牙关发出咯咯的响声,失焦的眼睛望向半空,浑身抖起来,好像风中残烛,忽地我听到哗啦一声,血腥味猛然浓得我发晕。在同一瞬,我看见碧茶之毒像索命的鬼手,一条一条迅速爬上李莲花的脖子。

    快!笛飞声从软被之下抱出一个血rou模糊的婴孩,连着一根颤巍巍的脐带。药魔冲上去,用剪刀从脐带根剪开,将脐中血挤进一个细长的尖管。我头脑一片空白,只顾着不要命地往李莲花身体里输送扬州慢。可是李莲花的身体却慢慢软下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药魔忽然一把将我推开,他高高举着手里的尖刺,往李莲花心口狠狠一扎,我啊地叫了一声跌坐在地,却被笛飞声捉住手腕,他吼道,快运功啊!我一掌推向李莲花的心脉,将血液推向他四肢百骸,我忽然发现,碧茶之毒竟然被这脐中血压得节节败退,荡涤如扫尘,直至消散不见。

    怎么回事?我发愣。

    笛飞声一直在给李莲花搭脉,他松了一口气,居然脚下一软,打了个几不可察的趔趄。

    成了。笛飞声喘着粗气说。

    我心跳得砰砰快,去看李莲花的样子,他面上一直拢着的那股死气也没有了,虽然虚弱,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到底怎么回事?我带上哭腔。

    笛飞声和我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解决完单孤刀之乱,彼时李莲花已毒入膏肓,却仍余四顾门旧事未了,恰好笛飞声从角丽谯遗留的南胤残卷里找到半张秘方,能用一种特殊的双修心法吊人一口气。半推半就地,笛飞声便续了李莲花月余寿数。不料李莲花逐渐发现身体有异,凭空多了一副女器,还显出孕相。二人惊诧万分,而此时那残卷的后半部分被找到,上边详细写了双修续命后,用胎儿脐血救人的方法。

    我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按李莲花的心性,若一早知道是这样,断不会平白利用无辜稚子换取自身性命,笛飞声也必不会强行违逆李莲花的心愿。只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生米煮成熟饭地用了这奇诡方法,走了一遭血rou生死债。

    我回头去看那新生婴孩,遍体紫黑,一动不动,形态不太像人,我也不懂这算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得厉害,想来李莲花的愧痛比我更甚。他不愿让我知晓此事,故而一直躲我,唯有今日他生产,笛飞声恐怕他熬不过,叫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李莲花睡着了,安安静静地,我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五味杂陈都化作一声叹息。我轻轻摸他的脸,等着他醒来,便能重新看到我。

    那时候我要抱抱他,抱很久很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