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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出来拦他,或许是他误打误撞闯入此地。 那三个少年见他不说话,虽然生得好看,神色却极为骇人,推推搡搡皆不敢上前。纪雪庵只听见什么快去寻师傅,不行功课没做完,到底该怎么办云云,不由缓了表情,开口问道:“你们认识程溏么?”三人顿在原地,一齐摇头。纪雪庵又问:“那个穿绿衣服的和苓白呢?”蓝色袍子的少年最是大胆,欣喜叫道:“你原来认识阿绿哥哥和苓白姊姊!”语罢便是七嘴八舌,说着阿绿同苓白是兰阁中顶优秀的弟子,此番出去是为教主做事,言辞神情间满是骄傲自豪。 眼前不过是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脸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在雪日嬉戏。饶是纪雪庵心肠冷硬,也生出几分难受。他想到阿绿,祝珣和程溏,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冰冷:“韦行舟在哪里?你们带我去寻他。”三个少年顿时变了颜色,气急道:“你竟然直呼教主名讳!你、你定然不是好人!我们要去禀报师傅!”那个穿蓝衣的当先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哎哟一声跌在地上,吓得大叫:“鬼……有鬼!” 那人自然不是鬼,却形同鬼魅,一伸手封住三人哑xue,斥道:“闭嘴!”纪雪庵心中一凉,三个不谙武艺的少年便罢了,自己竟也毫无察觉。他飞快拔出连璋,盯住那个承阁杀手,谁知那人却转身向纪雪庵笑了一笑。纪雪庵骤然凝住眉头,冷声道:“是你!” 承阁杀手擅长隐匿身形,自然要长得愈不引人注目愈好。纪雪庵也不知自己凭何一眼认出,这人便是当初在青浮山的峭壁间,承阁不惜以二十人为饵,却在纪雪庵身后放出致命一箭的那个神射手。那人朝纪雪庵看了一眼,“能被纪大侠记住,是我的荣幸。”纪雪庵坐在马上平举宝剑,不敢怠慢。他只道承阁中人鬼祟行事的确有过人之处,一旦正面交锋却绝非他对手。但眼前这人那日射出的一箭,若无深厚内力绝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臂力,惟独此人,与其他承阁杀手皆不同。 纪雪庵拔剑相向,那人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目光上下审视着纪雪庵,却忽然转身解了那三个少年的xue道,淡淡道:“这位纪大侠乃是教主请来做客的贵客,莫要大呼小叫失了礼数。”三人被他扫了一眼,不觉双腿战战,哪里还敢说话。那人随即转向纪雪庵,摆出一个邀请之姿,“纪大侠,请。” 语罢也不理纪雪庵,当先向前走去。纪雪庵皱紧眉头,却毫不迟疑,催马跟上。他盯着那人后颈,冷冷道:“韦行舟玩什么花招?你何时开始跟着我?”那人淡淡回道:“教主的用意,我一介下属如何会知道。自你们进入天颐山,承阁便一直有人盯梢。但昨夜今晨换班却不慎错过你踪迹,教主本来派我接你入教,不过我寻到你时,你已误闯入兰阁。也没什么,至多走些冤枉路罢了。兰阁距教主所在的天颐宫并不近,那几个少年根本不曾见过教主真容。”纪雪庵冰冷道: “韦行舟派你接我入教?”那人嗤笑一声,“教主的原话说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你好不容易远道而来,自然当尽地主之谊,请你喝酒吃饭。”这话太过荒唐,纪雪庵当即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二人走了一段,便进入一间精巧园子。眼见前方已有人等候,纪雪庵压低声音:“你到底是谁?”那人应答之间漫不经心,却没有一丝敌意,对韦行舟虽然口称教主,但并无恭敬之意。偏偏他功夫不俗,在承阁多半是个头领,竟也颇得韦行舟信任。那人轻声道:“承阁中人并无姓名,我无可奉告。”停顿片刻,却极低地补了一句:“你且记住,莫把我当作你的后路,我虽不至于害你,却不会帮你。” 精舍之前,数名侍女迎上前来,二人心照不宣住了嘴。那人一转身又不见,侍女将纪雪庵迎入屋中,一时糕点茶水鲜果佳酿,应接不暇。他心中觉着莫名可笑,韦行舟竟当真将他奉作座上宾。待遣退侍女,验过食物茶水无毒,纪雪庵毫不客气填饱肚子。侍女又来敲门,问他可否要沐浴更衣。 纪雪庵上一回受到这般盛迎还是在晶城捕风楼,他将脸埋在热水中,心中大约明白韦行舟要耍什么把戏。自他踏入魔教,无人向他提及程溏,他们想要他心急失态,他只好不徐不疾耐心起来。窗外天色已暗,纪雪庵迈出浴桶穿上崭新白衣。他忽然想到捕风楼与魔教勾结,这些喜好,总不会是沈荃说与韦行舟听的吧。魔教承阁杀手固然厉害,捕风楼十七暗卫却毫不逊色。先前那人射出的冷箭,亦被那个暗卫截住。纪雪庵脑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他一脸冷淡跟在侍女身后,马上就要见到韦行舟,他无暇反复思索。 天颐宫内灯火通明,纪雪庵跨入门槛,便一眼看见主座之后那人。韦行舟站起身,笑意吟吟,“纪大侠,久仰。”纪雪庵被领至客席,却不坐下,只冷冷盯着韦行舟。他穿一身大红衣裳,一双狭长凤目盛满不及眼底的笑意,艳丽若诡花,妖娆似毒蛇,魔教教主即使生得俊美,也绝非良善之貌。 纪雪庵面若冰霜,韦行舟却拾起酒盏,遥遥朝纪雪庵一敬,轻笑道:“冰姿雪貌,果然名不虚传。”他兀自将酒盏凑到唇边,仰头饮尽,而后绽开一朵极大的笑容,声音甜蜜又恶毒地唤道:“小溏,出来罢。” 便见殿堂之中的山水屏风后,走出一个人。那人与韦行舟一般,穿一袭艳色红衣,脑后挽着一个斜髻,站在韦行舟身边抬头看向纪雪庵,正是程溏无疑。韦行舟放下酒盏,伸手揽过程溏的腰,程溏并不挣脱,微微朝纪雪庵颔首,开口唤道:“雪庵。” 纪雪庵紧紧看着他,却见他眉目静好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若程溏与韦行舟卿卿我我,反而叫他怀疑神志受人控制,但此刻二人虽贴得极近,程溏的脸上却并无一丝沉醉。烛火摇晃,照得屏风前仿若一双璧人,身着大红衣衫欲行好合之礼。纪雪庵蹙眉别开双目,一掀袍子却坐了下去。他不知道韦行舟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程溏此时心中所想,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若再看着二人,便要叫连璋的刃上沾血。 韦行舟的手缓缓抚摸至程溏的鬓角,忽然低头与他面颊相贴。程溏眼睫乱颤,似是拼命忍耐,惹得他愈发得意低笑出声。他伸手推了下程溏的背,欢笑道:“纪大侠乃天颐宫贵客,怎好怠慢了?小溏,去向纪大侠献舞一支。” 他话音落下,便有数名蒙面女子怀抱乐器从屏风后娉婷而出。程溏缓步走到纪雪庵席前,纪雪庵才抬起头来重新看他。二人静静对视一瞬,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纪雪庵不知韦行舟此语是否指示程溏施展魅功,他伸手入怀扣住祝珣给他的瓷瓶,但乐声突然响起,眼前拂过一片红云,纪雪庵却慢慢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