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是铁饭是钢

    回了家躺在床上，程温就开始复盘今晚的经历，齐明柳的表现实在说不上正常，哪有人见面没五分钟就一副要定终身的架势，就算恋爱脑也太夸张了点。

    于是程温打开微信翻大学和初高中的同学群，翻了一圈却是查无此人，她也不记得之前有在窥四上跟他约过，至于她妈，也只是说齐明柳是自己姐妹介绍的，是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网红，再无其他有效信息。

    遍寻无果，程温也懒得深究了，既然齐明柳知道窥四也没被她的话吓退，那程温便只当他是之前在同城搜索上见过自己但没出手的四爱男而已。

    窥四，一个打着四爱约会专用旗号的软件（程温也不知道为什么约会软件名字要起得像做贼或是变态跟踪狂），而且不只是让人诟病的名称，窥四从UI到功能都烂得让人想摔手机，但仗着没有竞品，这个软件还是成功成为了四爱人的大本营。

    虽然打着约会软件的旗号，但窥四总是免不了成为约炮软件的下场——也很现实，毕竟对大部分人而言，玩四爱只是满足猎奇心理，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生活的——就像程温的前男友一样。

    对外，程温统一以“对方出轨”作为分手原因，事实也确实如此。但问题就出在，他们从大学开始交往时就是四爱情侣，对方也从未强迫她用传统体位，程温一直以为他们能够稳定发展下去，可最终男朋友还是告诉她，他需要“更加融入主流的生活方式”。

    所以这个傻逼一边保持着被她cao的习惯一边哄骗其他女生上床，直到那女生打电话来质问她为什么要当小三，程温才恍然发觉，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完美男友居然也躲不掉出轨的传统艺能。

    程温和被小三的女孩一聊，才发现这男的前脚和程温做完，后脚就和女孩计划开房，后面爽完前面爽，也不怕自己精尽人亡。

    从20岁到26岁，六年的陪伴和温情化为泡影，知道真相后的程温只觉得他恶心，一下班回家就把前男友的东西统统打包扔出家门，附赠删除拉黑一条龙，任凭对方在门口哭哭啼啼，她也耳机一戴全当没听见，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她。

    之后程温得知，那女孩踢了他之后把人挂了微博，渣男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网暴一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自从分手后，程家便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程母原本坚定地认为自家乖女会和她一样，在26岁步入婚姻殿堂，最好再三年抱俩，但程温突如其来的分手让一切都变成了幻想。

    “出轨是很过分，但是你也要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啊，可能他就是一时糊涂，等他意识到还是你最好，还不是乖乖回到你身边，你说你干嘛这么急着分手，把事情做绝……”

    程母念叨着，希望女儿能够回心转意，追回她的如意女婿，而程温只顾着惊叹她三言两语间就能轻飘飘将错误转移到她身上的功力。这是什么长辈特殊技能吗？她想，还是说她妈是隐藏的太极传人？程温被自己脑子里老妈穿着道袍、留着长须打太极的画面逗笑了，一抬头看到她妈盯着她，面色不善。

    完蛋，忘记是面对面聊天了。

    多次明示暗示无果，程母只好从程温死透的前男友身上转移注意力，她在饭桌上表态的时候程温还很开心来着，但是快乐持续不到两秒，她妈话锋一转，宣布要给程温安排相亲。

    如果不是出轨，程温原本和前男友都要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因此她真没想过自己也有面对催婚的一天。更可恶的是她的爹妈站在同一战线，不管是饭桌上还是视频通话，都要提一嘴她的单身，就好像程温是货架上的商品，不及时卖掉就会过保质期，无人问津一样。

    有时候程温觉得，或许她老妈正是本着这样的信念才能锲而不舍给她介绍三年对象，最恐怖的时候，程温一个月见了十个男人。赶场子赶多了，程温忍不住跟朋友吐槽自己就像档期过满的大明星，朋友就笑话她，得了吧你，就你相亲对象的质量，你顶多是民间歌舞团吹唢呐的。

    确实，程温搞不懂她妈从哪里找来一茬茬奇葩，菜市场批发吗？真不是她眼光高，但来的人要么歪瓜裂枣，要么过分自信，虽然外表各有千秋，但不变的内核就是想找个女人传宗接代，能生二胎最好（反正不是他们生对吧），一个个算盘打的，珠子都要崩飞出去了。

    在相亲十次后，程温再也不相信相亲届的虚假宣传——“是过日子的人”其实是很抠，“1米75”撑死1米7，至于“老实本分”更糟糕，那就是实在找不到优点夸了——里三层外三层，把人包装得比情趣用品还严实，堪称21世纪最大谎言。

    在相亲二十次后，相亲对程温来说变成了刷速通记录，遇到讨厌的，她就变着法子地呛人，遇到有礼貌的，就先约几次拖住她妈，等对方暴露本性了再吵架分手，一套流程炉火纯青。

    一次次失败甚至惨烈的相亲不仅没让程温找到稳定对象，反而还加剧了她的反婚情绪：程温见识到了各种职业、各个年龄阶层的男人的真面目，她不再对男人抱有任何浪漫幻想，只想过好自己有猫有房有闲钱的快活日子。

    所以齐明柳对于程温来说，暂且可以归位“有礼貌”那一类，加以利用，说不定又能赚一个月的唠叨减免。这么想着，程温嘴角上扬，给齐明柳的问候回了个笑脸。

    之后一周，齐明柳倒是没有进一步表示，只是老老实实每天发早午晚安问候，饭点询问程温吃什么，程温不喜欢不熟的人像查岗一样了解她的生活动向，因此有时假装没看见，心情好了才会回他几次。但即使不回，齐明柳也照问不误，如同机器人一样。

    “你这么想知道我吃什么，当面看看如何？”第二周快要结束的时候，程温实在受不了对面的打卡式聊天，主动提出了见面。

    这次约会，程温选的是日料店，齐明柳定餐厅，程温跟着导航绕了半天，终于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窄窄的店面。店里装修倒是精致，只不过稀稀拉拉的食客着实让程温对菜品质量打个问号。

    幸好第一道三文鱼就很争气，接下来的甜虾和鹅肝更是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论新鲜度和口感，这里绝对不会输给她去过的大餐厅。

    “菜还合口味吗？”齐明柳问。

    “挺惊艳的。”

    男人肩膀放松下来，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选中这家店的？是之前有来过吗？”程温有些好奇，她来之前搜索过，这里并不是网红餐厅，甚至连用餐评价都不多。

    齐明柳笑了笑，“我是美食博主，探店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希望更多这样的好店能被大众发现，一直存在下去。”

    程温这才想起他上次说过自己的职业，“我还以为你只是教大家做饭。”

    “这个是主要业务，”齐明柳说，“不过现在竞争激烈，不扩展赛道很难一直保持播放量。”

    程温来了兴趣，“那你有拍吃播吗？现在这种还挺火的，比起做饭也简单不少。”

    齐明柳目光下垂，“我不太习惯露脸……对着镜头我会口吃。”

    “这样。”程温想象这卷毛男结结巴巴介绍的场面，居然意外地觉得有点有趣，“说不定你这种风格会受欢迎呢？”

    “唉？”

    “你想啊，大家就喜欢看新鲜的，有趣的东西，如果你做个外貌管理，打造一个……我想想，内向腼腆的人设？日系路线应该挺吸粉的，这样‘口吃’可以成为你的一个独特标志，吸引的观众不会少的。”

    “可会留下的大多是个人粉丝，这要求我以花更多精力去经营我自己，就没法专心做内容了。”齐明柳摇摇头，“我还是更想在幕后专心做菜，让大家关注美食，这也是我选择做美食博主的初衷。”

    看到齐明柳的笑容，程温及时住了嘴。一个有着明确且坚定信念的人只能被自己说服，再辩论下去除了不欢而散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再说，让自己开心才最重要，她还不想摧毁别人的快乐。

    “挺好的，作为博主，能保持初心真的难能可贵。”程温换了个话题，“所以你每天问我吃什么是在做上班族的饮食调研吗？还是单纯的职业病？”

    “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要怎么想？你每天一日三餐雷打不动的问，难道不是在收集资料？”

    “我、我那是关心你啊！”齐明柳激动得都结巴了，一副“怎么会这样”的表情，沮丧地嘟囔，“约会不就是要循序渐进，从日常问候开始吗？”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百度，微博……还有知乎。”齐明柳乖乖报菜名。

    天呐。程温扶额，这也太不靠谱了，什么年代还有人会在网络上搜约会攻略啊，“你之前没有经验吗？”

    齐明柳的脸开始红了，“呃，我没谈过恋爱。”

    “相亲呢？”

    “这是第一次。”

    ……那没事了。程温沉默，两人之间诡异地安静几秒。

    “所以说，你以后可千万别这么问候人了，真有种上班打卡的感觉，对我来说挺不习惯的。”见有机会摆脱烦人的吃饭问候，程温乘胜追击，“如果你想找我聊天，或者想约出来吃个饭，直接说就好。”

    齐明柳眼睛亮了，“真的可以吗？”

    “当然，人都是靠交谈才能了解彼此、寻找同类的嘛。”虽然齐明柳跟个兔子一样容易一惊一乍的，但他给程温的印象还算在平均线以上，因此她并不介意多交这一个朋友。

    “还有建立情感连接。”齐明柳小声说。

    “什么？”

    “没事没事！”齐明柳摆摆手，“我记得你之前说工作日中午在食堂吃，晚上点外卖，周末的话基本也是点外卖，是吗？”

    确实如此，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感觉自己着实也太应付了，程温给自己挽尊，“我也是有自己煮饭吃的。”

    “噢噢，那挺好。两菜一汤吗？”

    在美食博主面前，程温罕见地有点小心虚，“水饺、鱼丸，或者馄饨面条之类的。”

    “也就是，”齐明柳看上去在谨慎地思考措辞，“把速食食品全部倒到锅里煮吗？”

    “别看不起火锅啊喂，平时上班都很累了，哪有空再在吃饭上花精力啊？”程温真情实感地抱怨，“再说了，要真的天天做两菜一汤，洗锅洗碗都要麻烦死。”

    “可是长期这样吃不太健康，会营养不均的。”

    “那还能怎么办？我又不能跟你一样，专门在家研究怎么做饭。”

    齐明柳的头低了下去，不再接话了。

    啊，是我说错话了吗？要不要补救一下？程温看着对面男人的反应，心中迅速做出决断。

    “抱歉——”

    “我来给你做饭吧！”

    两人异口同声，程温的致歉被齐明柳截断，她消化三秒对方的话，但还是只能给出一个回答：“啊？”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既然你没时间而我又有条件专门研究做饭，那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呢？”

    吃人嘴短，程温飞速拒绝：“不行，那也太麻烦你了！”

    “多一个人的饭量而已，完全不难！而且你还可以给我的新菜提出意见，帮我改进，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是——”

    “拜托了，给我一次机会吧。”齐明柳说，在和食物有关的问题上，他似乎就像变了一个人，坚定、认真，“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及时告诉我，我不会强求。但起码试一次，可以吗？”

    说不心动是假的，能吃好的，谁愿意只是为了饱腹而吃？但是一起吃饭对程温来说可以说是关系跨越的一大步，她真的要和齐明柳走出这步吗？

    “那就……试试吧。”程温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