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向太阳祷告的信徒
第十六章 向太阳祷告的信徒
“饭做好了。”檀宵对客厅里的大家说。 热腾腾冒着气端上桌，长桌周围聚集起人群。满满的都是檀宵爱吃的菜，菜色十分丰富。 “看起来好好吃，是瑾川哥做的吗？”方思泽眼睛里亮起了光，“厨艺也这么好，真的是完美男人。” “嗯，是的哦——”她注意到翡瑾川还在厨房里忙碌，说了一句，“哥你别收拾了，也来坐下吃饭吧。” 这样说完，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轻轻地哼声。 檀宵回头，楼梯上徐诗静带着翡天赐刚刚走下来，刚好目睹这一幕的那个倨傲的女人，鼻子里要怒不怒地发出轻蔑的哼声。 那个雨夜她被翡存庚等人带走并意图加害，自从翡瑾川救下她后，檀宵还一直没有机会从他们的房间里走出来，当然也没有机会和她的“亲戚们”见面。被以那种荒唐的理由带走并试图伤害她，檀宵当然不可能轻易释怀。 檀宵以冷冷的警惕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诚然，他们最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谁能保证他们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本本分分？曾经待她如此亲切的二叔，在被扒下真面目后，也能成为一只毒辣无情的恶鬼，何况是这个本就和她不对付的人？ “小宵，怎么了？”翡瑾川搭上她的肩膀，随后越过她看见了徐诗静，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但他毕竟是大少爷，代表着翡家的脸面，同时也是翡家未来的掌权人。于是他迅速地调整出一张滴水不漏的笑容，那笑容的完美，没有一个旁观者会以为他们曾在几天前发生激烈的冲突，“婶婶，坐这里吧。” 看到翡瑾川，徐诗静的冷脸有些挂不住，勉勉强强地弯了下嘴，“嗯。” “二叔呢？怎么没见二叔？”翡瑾川貌似热忱地说。 “……他说要出去。不用给他留饭了。” “嗯。”浅笑一下，翡瑾川扶着檀宵僵硬的肩膀，视线有所游离。他悄声对檀宵说，“不想在这里吃的话，我就陪你到别处吧。” 他们两个人来到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檀宵不由得想，上一次她和翡瑾川如此平静祥和的一起用餐是什么时候来着？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格外感觉到她的确和翡瑾川是家人。 “在想什么？好好吃饭。”翡瑾川往她碗里夹了一块rou，“你喜欢吃这个的对吧？” “嗯。”檀宵小口小口地吃了几下，是她熟悉的味道。在翡家的大宅子里生活的时候有专门的厨师，翡瑾川并不需要下厨。但是后来他为了讨自己欢心，特意去学了几样拿手菜。往日里威风凛凛、无所不能的大少爷窝在不大的厨房里，额头冒着汗努力跟着厨师学习的样子，檀宵还牢牢记在心里。 “我只是在想，上次我们像这样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来着？有种怀念的感觉。” 翡瑾川温柔地笑笑，“……你喜欢这样的话，从今后开始每天我都会陪你的。” 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三年以来，她几乎每一次用餐都是孤独一人。檀宵把脸埋在碗后面偷偷笑了下。 沙发前的某处有一片小小的污痕，大约是刚才傅鹰进来时留下的，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干净。檀宵无意识地盯着那处吃饭，努力想掩盖自己的害羞。 …… 下午三时。 翡存庚迟迟没有回来，酒店里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根据徐诗静的说法，她当天7:30起床，翡存庚是被她护肤化妆的动静吵醒的，起床后很生气的和她吵了一架。翡存庚气冲冲地在房间里喝咖啡，并告诉她要在房间里工作，让她带着翡天赐去别处活动，不要打扰他。于是她在8:20离开了房间。 当天10:30，徐诗静从翡晓芙那里听到傅鹰发现道路的状况比预想中更差，他们可能还需要多停留几天的消息，气势汹汹地去找了傅鹰的麻烦。11:40，徐诗静回到位于二楼的房间叫翡存庚用餐，当时他伏在桌上写着什么，语气很不好地说他没胃口要出去散步，能不能别来烦他。 徐诗静一气之下扔下他不管并离开了。 然而翡存庚后来并没有出现在餐厅，并且一直到下午三点，再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这莫名其妙的情况，让所有人心中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大厅里，裕燃等人表情很认真地听完了徐诗静的叙述。檀宵站在翡瑾川的旁边，他架着腿坐着，单手揽住檀宵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翡瑾川偶尔抬抬眼皮，不甚在意地看着徐诗静的表演，反而对将檀宵的小手捏在手心里摆弄更有兴趣。 Andrew游离在众人之外，以幽怨的目光瞥了檀宵和翡瑾川好几眼。 “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散步？或者你能猜出来他会去哪里吗？”翡方鸿说。他是檀宵和翡瑾川共同的堂哥，是个性情温和内敛的人，檀宵认得他并没有参与那天晚上对她的行动。翡方鸿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看起来对翡存庚很担心。 “呿，我哪知道？”徐诗静坐在沙发上，砸了下舌，脸上是rou眼可见的焦躁，“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她焦急地把衣角攒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既然是散步那应该就是在附近不远处吧？”翡晓芙问道。 “可能是不知不觉走远了，然后迷了路。刚刚下完雨之后路面湿滑，也可能是不小心掉到坑洞里……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很危险，这附近是有熊活动的。”裕燃说。 “我同意。”宋皓安摸着下巴，面色严肃，“现在我们没法报警，应该先组成队伍去找他，为了防止迷路，一起行动比较好。” 房间里，众人的视线不知何时默契地聚集在翡瑾川身上。 翡瑾川松开了檀宵的手，换了另一腿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道，“……嗯。就这样做。” 裕燃坚定地说，“好！那就这么做……想来帮忙找人的人请举手。” “不——”翡瑾川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所有人都要来。” 裕燃有些疑惑地发出一个鼻音，翡瑾川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们忽略了一个可能性，这可能是更糟的情况——杀人案件。” …… 下午18:00。 “是的啊……”裕燃一边走着一边念念叨叨，“确实，那种状况下如果凶手留在酒店就有机会销毁证据了……裕燃啊裕燃，你这么会没想到这一点。” “嗯？你在说什么。”檀宵问。 “啊、学姐。我没想什么，只是发现果然我还是各方面都不成熟，稍微有点受打击。”裕燃苦笑了下。 “这里也没有！”翡方鸿从林子里探出头说，这次找人行动他一直很努力，脸上已经汗涔涔的。 “……怎么还没找到二叔，我们已经走出去好远了。”翡晓芙和穆兰汀结伴走着，有些不安地说。 “真的是这个方向吗？只是散步的话不可能来这里吧？” “不，他的确来过这里。”翡瑾川说。 “？” 裕燃好心的解释道，“你看，虽然不明显，但那边的树叶有痕迹。” 裕燃拉下树枝上的叶片，绿色的脉络上是条纹状的淡白色水迹，“这是雨水干涸后在树叶上留下的水迹，普通情况下，雨水会以水珠的形式留下斑驳状水迹，还会有圆形的雨珠痕迹，不可能这么均匀，这样条纹状的痕迹明显是有人在路过时衣服蹭到了湿润的叶片，将雨珠蹭散造成的。” 翡瑾川淡淡地看了裕燃一眼。 “嗯？真的呢。连这么细微的痕迹都能观察到，你这家伙脑子不错嘛。”穆兰汀说。 裕燃脸红着摆摆手，“不不。Andrew和宋皓安看着不说话，但他们其实早就发现了，我只是在卖弄罢了。” 徐诗静气得用手帕擦了擦脸，“这该死的到底去哪儿了？急死人了！”眼睛一瞟，冲着漠不关心按着游戏机的翡天赐怒吼，“臭小子！把那东西给我放下！你爸都走丢了你还按着那个死玩意不放，赶紧跟哥哥jiejie们一起去找！” 啪！游戏机掉在了地上。 翡天赐生气地大叫道，“妈你干什么！”他冲上去想捡起被打到地面的游戏机。一块雨后格外湿滑的石头松动了，游戏机骨碌骨碌地滚落下小坡。 “完了！”翡天赐着急地喊，眼睁睁看着游戏机扑通一声沉进了坡下的泥沼里。 翡天赐脸涨的通红，冲着徐诗静怒目而视，“现在你满意了吧！找找找，我现在就找给你看！”说完，一溜烟窜进林子里。 “天赐！” “赶快拦住他！” 他们跟了上去，翡天赐肥胖的身体竟然在密林里异常灵活，他们只看见他的身影一闪，消失在茂密之处。“追上去！” 但又立刻失去了翡天赐的踪迹。 徐诗静急的脸都白了，“天赐！天赐！你在哪？mama错了mama给你道歉，快出来吧，mama给你赔、赔还不行吗？” 在找不到翡存庚的情况下，连翡天赐也找不到了。他们也开始帮忙喊起翡天赐的名字。 “天赐——”檀宵喊道，他们的声音在这里回荡着。天色将晚，昏黄色的树林中遍布茂密的树影，随着凉风微微摇动，除了这群造访山林的不速之客，这里只余下无穷的寂静。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天际。 “是天赐的声音？！” 他们向着声音的源头跑去，大约过了几分钟。 “就该是在这附近啊？怎么没看见他？” 徐诗静急的哭着，“天赐！天赐你在哪！？你说话啊别吓mama！mama错了！” “喂，那里是什么？”宋皓安低沉的声音道，他指向枝叶的缺口。林木在下坡上变得稀疏，延伸出一片开阔的草地，连接着远处黑黢黢的山背。他们一行人站在地势较高的坡顶，能够一览无余地看到坡下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似乎有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在。 “——啊……啊啊——！”徐诗静嘴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嘶鸣声。 “！不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冲下坡道，向躺在草坪中央的翡天赐跑去，檀宵她们跟在后面。“这里也有人！”不知是谁喊道。 靠近之后才看见，空旷的草地上不只有一具尸体，距离翡天赐约五米的地方，翡存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跪着，也是一动不动。 檀宵凑近些，翡天赐的身旁已经围满了人，她看见堂弟肥胖的身躯仰躺在地上，眼睛睁大流露出恐惧的神色，额头中央一个空洞的大洞缓慢地流出血液，在他脑后渗出一大片黑色的痕迹，深入土壤。 “喂，喂！小胖子，能听到吗？”宋皓安冲翡天赐大喊，伸手一探鼻息，已经完全没了动静。他正要脱去翡天赐的衣服探查心跳—— “啊……啊——！”尖厉的叫声，不知是谁以巨大的力道冲进了人堆，把所有人挤开扑在翡天赐身躯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徐诗静如一头疯狂的畜生，抱起翡天赐的身体大哭大叫。 “婶婶，你冷静一点。”翡方鸿着急的说。 “喂，蠢货！别抱着他摇！”宋皓安怒气冲冲地骂道，上前用手阻拦徐诗静，但那个悲伤的女人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力道大的可怕，挣扎之际在宋皓安的手臂上流下见血的划痕。她更紧地抱起了翡天赐，试图拖着他离开。 在众人的阻拦之下，徐诗静终于被拉开。宋皓安脱掉翡天赐的衣服做了一番心肺复苏，尝试一番后还是停了下来。“……他已经死了……可恶，中枪的时间并不久，明明说不定能救活的！” 徐诗静在一旁又发出绝望的喊叫，再次扑了上去摇晃翡天赐，但这一次并没有人管她了。 “这边也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裕燃说道，声音有些沉重。檀宵匆匆地过去，翡瑾川看她来了，分开人群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以便让檀宵更清楚地看到现场。 翡存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背对着众人，面朝山脚跪着，僵硬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呈一种三角形的结构。绕到正面，翡存庚双眼灰白，同样是惊异地睁着眼，微张着嘴。不同于翡天赐，他的致命伤口在胸部，胸腔心脏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把长刀，暗紫色的血液将他的前襟和裤子浸的湿透，流淌在他身前的草坪上。 寂静无人的黄昏。山脚下的这片空地里，一个男人和他的儿子横死在了草坪上。翡存庚的面朝着落日的方向，半边脸被照成金色，半边脸笼罩阴影，惊异的表情在金色的光辉下看起来竟然有些虔诚，如同向夕阳祷告的神的信徒。 夕阳沉入了山沟，这群不受欢迎的来访者逐步吞进山背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