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恨

    三年前。

    海云市一样下着暴雨，低矮的平房外，神色各异的人群交交杂杂，满地的垃圾和嘈杂的音响，聚集了这个辖区这座城市里最乱的人和事。小巷子里全是骗子、妓女、酒鬼、小偷都跑到这儿来了。

    周衍和往常一样出行任务，结果在那最寻常不过的一天，灾难降临到了妻子的头上。

    他那怀孕十个月就要临产的妻子，活生生被这个街巷里开车冲出来的彭婕给撞成了植物人，孩子也没保住。一个原本幸福的警员家庭就这么破碎，而彭婕因为没有畏罪潜逃，吸毒开车致人重伤没有致死，判处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由于她在狱里改过自新，提前刑满释放。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周衍除了丧子之痛，还承担起了这些年间妻子高昂的医药费，然而，妻子的情况每日愈差，试图唤醒一个植物人活下去的意志，看上去难如登天。

    周衍的恨，就是在那时候转移到了彭婕的身上。他几乎在事发之后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里，几年内升任了中队，他混得很好，混到每个人见了他都要叫他声“衍哥”，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每日的生活，如同囚炉，他是一名意志坚定的刑警。

    工作囚禁他的身体，炉火烧着他残存一丝的理智和意志，他靠妻子能过醒来的意念活着，度日如年。

    某一个午后，他又遇到了彭婕。

    那日，日光交刹，周衍同往常一样坐在车里，日复一日地吸着烟。

    只是今天白日里，他吸烟吸得更狠了。

    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从他眼前霎然经过，周衍在车内瞬间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一幕——这个人的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每当看到这个人的脸，他就会想起自己心中难以掩去的梦魇，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恨这个人。

    周衍一语不发，在车内猛踩油门，直直地撞向那个走在路上，带着帽子漫不经心走路东张西望的削瘦人影。

    恨，有多恨。

    他不断在心里问自己。

    恨死了，妻子死了一样躺在病床上，和死了没有区别，去死的却不是她。

    汽车的轮子发出飞快的转动声，速度一下提高上来，在这条最肮脏的街道，他要开着警车撞死她，不撞死，也把她撞成一个植物人。

    远处的彭婕见一辆车子朝自己飞速地撞来，拔腿就跑，她在监狱里遭受了不像人样的凌辱，出狱后浑身都是淤青伤肿，但同时也炼造了一副顽强硬抗的身躯，她飞快拼命地往巷子里逃跑，车子就一路不舍地把她给追到了巷子里，最后，把她逼到穷途末路。

    彭婕无路可逃。

    她在最后一秒，大睁着眼，瞳孔骤缩成一团，眼里映射的全是朝她飞驰而来的汽车，她刚出狱，是不是今天就要死了。

    最后一霎，她闭上了眼睛。

    可车子却停了下来，惯性作用，最后车身还是往前，不断地挤压、扭曲她的身体，车头顶了顶她的膝盖，把她膝盖擦破了皮，最后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