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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着疼,慢慢摸到脖颈,玩味似的抚摸着自己被割裂的伤口和血rou。粘稠的液体已经有些凝滞,被他这一动,又开始慢慢流出,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割开的应该是食道,常年给奴隶插食管进食,他很清楚食道的位置。可见那人虽然强作镇定,还是不免手忙脚乱。换做是他,哪儿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濒死的一刻,他心中居然模模糊糊地泛起这么一点点对自己职业的骄傲。 他喘了口气,头脑仍然昏沉沉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吧。四周寂静无声,这里一向很静,无人打扰。那人没有说错,只有那人是唯一的访客,而现在那人也走了。 他又是单独一个人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今天,不知道明日那人来打扫残局时,发现他还活着,会不会又惊又怕地跳起来。 那时他一定要忍着痛给人一个大大的鬼脸,好好地嘲笑一番。 当然那人可能还是戴着耳塞。 所以……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什么意思。 他发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乱,有种梦幻般脱离现场的感觉。疼痛渐渐变得不真实,他凝视着自己残破的身体,那些血,那些伤口,觉得就像在观看一幅印象派的画作,内心冷漠,无动于衷。 他正在死去。 是的,那又怎么样。 没有人爱他。 废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人怀念他。就算他牵挂的那个人,也只是恨他,甚至力图忘记他。 那人本来就不是他的。那人的感受如何,本来就与他无关。 可是在那三年里,他曾有过快乐。曾经有一个人,和他相依相偎,有一具年轻的身体,给过他温暖。 即使,那只是幻觉。 人活一世,必有一死。 世间种种,终必成空。 他渐渐平静下来。生活就是这样,即使你象狗一样愤愤不平地抱怨这抱怨那,诅咒命运,诅咒上苍,可是时刻一来,还是得放手。 来自于尘土,复归于尘土。 他看着自己的血点滴渗进瓷砖地板的罅隙,心中宁静,无所思,无所想。只是着迷地感受着血是如何从伤口里涌出,顺着指缝淌出,沿着胸膛、手臂、背脊缓缓流下。他专注于每一条细流,静静地看着它们如何离开自己的身体,和冰冷的外部世界合同为一体。 最终,他的身体也会冷下去,冷下去,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他这一生,都在致力于拒绝,但在死后,他终究会回去,象婴儿复归于母亲的zigong。 不管他走了多远,不管他是逆来顺受还是叛逆到底,必定还是会踏上最后的归程,和所有人一样,走向同一个地方。 对此,谁都无能为力。 等死的感觉很难受,稍微一动,脖子就疼得他抽气。忍不住怀疑:那人是不是故意不肯认准部位,就是要他临死前多受煎熬。他不怕死,可是这样痛到人浑身发颤,偏又死不下去的感觉真是……挺糟糕的。 时间仿佛延长了千百倍,头脑渐渐变得晕眩,身体很冷,四周安静得过了分。 他正在死去,然而无人理会。那个世界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一条生命的消逝,并不比树上掉下一片叶子更注目。外面的那些看守人,也许关心的只是雨下大了需要带伞吧。而把自己关在这里的真田清孝,现在大概一心地用在如何安慰他的小情人上面。 一个人可以孤独到这个地步,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道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会不会是苍蝇呢?突然想起以前常听的一首英文老歌: Everyone Says I Love You The great big mosquito and the bee sting too The fly whes stu the fly paper too says I Love You…… (大家都说我爱你 包括蚊子和蜜蜂 苍蝇钉上了捕蝇纸 同样也说我爱你……) 他只觉荒诞,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听见窗外仍在下雨,雨声飘渺而轻柔,象古典时代那些宁静恬淡、令人愉悦的音乐。 意识有些模糊,他想他应该脱离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尘世,正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了。 这样很好。 虽然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但哪里都比这里好。 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该呆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 困住他的地牢消失了,那些苍白冰冷的瓷砖一一裂开,厚实坚固的墙壁象积木一样地坍塌下去,扬起大片尘土。 尘土的气息干燥而温暖,不再是地下室卫生间里那种潮湿陈腐的霉味,他站在废墟之中,健康而完整。 雨声已经消失,而某种让人灵魂飞扬的音乐仍在继续,阳光照耀着他,将他前面的路染成金色。 青春和活力好像又回到了他身上。他仍在起点上,一切仍有无限的可能性。 他开始奔跑。 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随着他飞奔的脚步急速向后退去,化作斑斓的光影。那些像火焰一样燃烧的花朵,那些生气勃勃的绿叶,飞速从他眼前闪过。那瞬间展现的绝美风姿,却一直烙印到他的内心深处。 全身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狂喜所充斥,在阳光下奔跑,在疾风中呼喊。 是他在追逐着美,还是美在追赶着他? 往昔的岁月象飘落的叶子被他踩在脚下。岁月的尽头,有他遍寻不得的平静与美好。 随风飘来的是花香吧,那样的馥郁浓烈,象从孩提时代飘来的母亲的香气。 盛夏的黄昏,洗浴后的母亲会带着他在阳台上乘凉,目送着渐渐西坠的落日,一面心不在焉地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歌: “他们说时间能治疗一切, 他们说你总是能够忘掉一切; 但是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仍使我心痛象刀割一样……” 黄昏的风总是特别温柔,母亲的笑容神秘而飘忽,带着一丝自嘲嘲世的冷漠。她的头发很香,胜过世上所有的花朵。 他还记得母亲那时的样子,半边侧脸沐浴在夕阳淡黄色的光线下,显得分外柔和美丽。 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后来他用了一张角度类似的照片嵌在她的墓碑上。 “我只是希望她爱我。” 隔着数十年的时光,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矗立在墓碑前的十四岁少年,手中握着一束苍白的雏菊。 “我只是希望她留下。” “留下来,不要离开我。” 雏菊在风中颤抖,他的声音微弱得像是呻吟。 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