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鱼

    对亚瑟而言，做了国王后结婚可不是件易事。他迟迟未和湄拉成婚，因为根据亚特兰蒂斯传统，湄拉要通过长老议会设下的重重考验才能证明自己成为王后的资格；亚瑟拒绝接受这陈腐旧习，于是婚礼一拖再拖。

    但突然的，这一天结婚典礼宣布举行，整个王国都洋溢着喜悦；亚瑟不知道为什么长老议会松了口，但——别管那么多了，侍从为他穿戴上繁复的华服和璀璨的珠宝，七海之王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一样兴奋得晕头转向。母亲亲吻他的脸颊，微笑着注视他走向珊瑚和水晶搭建的宏伟礼堂，五光十色的发光生物四处浮游，章鱼乐师以八个触手吹拉弹唱，灵活的鱼人侍者端着酒水来回穿梭，各国各族都派来使者朝贺，作为婚礼主持的维科忙得不可开交；湄拉在哪里？亚瑟四处寻找，但新娘似乎在与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终于司仪高声宣布，让王和他的准王后上场；有人挽上了他的胳膊，亚瑟欣喜地转头看去，入目的却不是那头海藻般的火红长发；他看见金色的宝石王冠和梳得一丝不苟的白金头发，耀眼的金线披风和华丽的黄金铠甲——正是他的弟弟奥姆·马里乌斯，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亚瑟吃惊又疑惑，试图抽身退开，但奥姆挽紧了他的胳膊，矜贵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来。

    “你今天真迷人，哥哥。”奥姆牵起他的另一只手，放到唇边印下一吻，“不，你向来如此迷人。”

    ——我一定是疯了，亚瑟想，这即便是梦也太疯狂了。

    他的弟弟挽着他的胳膊向前游去，向四周欢呼的民众优雅地挥手致意，亚瑟就这样浑浑噩噩间被带到礼堂的高台，证婚司仪维科的面前，一道神圣的光束打在他和奥姆身上。维科手捧圣典微笑着看着他们，向奥姆发问：“尊敬的国王，七海的合法统治者，奥姆·马里乌斯陛下，您是否愿意和您的哥哥，亚特兰娜女王的长子，亚瑟·库瑞，结为合法夫妻？”

    ——波塞冬的胡子啊，这绝对是亚瑟有生以来听到的最荒唐的东西了——

    但奥姆微笑着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我愿意。”

    “亚特兰娜女王的长子，亚特兰蒂斯王国的亲王，亚瑟·库瑞殿下，您是否愿意和您的弟弟，海洋领主，奥姆·马里乌斯，结为合法夫妻？”

    亚瑟难以忍受地喊道：“谁和谁结婚？你们都他妈的疯了！”

    但其他人都忽略了他的声音。维科用喜悦又庄重的语气宣读：“以瑞亚斯，亚特兰，及所有先辈之名，我荣幸地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维科话音未落，奥姆就一把揽住哥哥的腰，拉近，然后——

    “Fxxk！——”

    亚瑟抓狂地大叫一声，终于醒了过来。果然是在做梦，但他很快发觉自己又落入了新的、真实的噩梦之中。

    四周充盈着淡蓝色的水体，空间狭小，数根古怪的线管接在身上，他很快弄明白这正是弟弟房间中的那台古亚特兰蒂斯医学舱——该死的，奥姆到底想做什么？他一拳砸向面前的玻璃舱盖，但没有造成一丝裂痕——这大概是某种高强度纳米合成玻璃，坚固得要命。亚瑟气得牙痒痒，一边锤着玻璃一边喊道：“奥姆！你他妈赶紧放我出来！我保证出来后不会把你的屁股打扁，我发誓！”

    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奥姆站在舱体边，将手轻轻放在舱盖上，隔着玻璃与他对视。

    “不要太心急，哥哥。这个过程要持续六到七天呢。”

    “什么——什么过程？”亚瑟又狠狠锤了一记，不耐烦地问。

    奥姆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盯着他，在他的身上扫视。

    顺着弟弟的视线，亚瑟尴尬地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一丝不挂——即使是在亲兄弟面前这样也太羞耻了，他的脸腾地红了。

    “快放我出去小兔崽子！我他妈快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奥姆轻声说了句什么，亚瑟发誓他听得很清楚，但他宁愿自己听错了。

    奥姆说：

    “——我想让哥哥给我生个孩子。”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仿佛这是必将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随后，他对医学舱下达了语音指令：“加大麻醉剂注射量。”

    亚瑟闻到了某种类肽神经毒素的味道，十几秒后，他的意识难以抵抗地再度沉入深黑。

    奥姆垂眸看着陷入沉睡、双目紧闭的哥哥。

    他的哥哥有一张俊美如古希腊神祇的脸孔，合该生来被奉上王座受人顶礼膜拜。但亚瑟选择用粗陋的布料遮蔽雕塑般的身躯，任由未经修剪的胡须覆盖精致的面庞，整个人就像一团狂野的海草；这一定是因为陆地人对哥哥的外貌发表过太多下流的评价。污秽无耻的陆地人，他真该把他们通通淹死。奥姆恼怒地想。

    他搜集过许多有关亚瑟的信息；早年的水行侠常以救助落水者见诸报端，那些照片上的年轻英雄青涩又漂亮。陆地人戏谑地称呼他是小美人鱼，甚至说他是海鲜们的朋友，英雄中的笑柄——这太无礼了，亚瑟从没向他们索求过什么，却连尊重和感激也得不到，他们对他的奉献与牺牲视而不见。但亚瑟一直心甘情愿帮助着他们——甚至为了他们背叛亚特兰蒂斯！这些不懂感恩的陆地野蛮人根本不配得到哥哥的爱。

    他绝不会放哥哥回陆地上去了；故事里那条小美人鱼，一心为了陆地人奉献，却得不到感激，最终无人知晓地化作了泡沫。

    和陆地人接近总不会有好下场的。哥哥以后也会变成泡沫吗？

    奥姆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小时候，母亲给他讲小美人鱼的故事，一个可笑的陆地童话。小奥姆听完后评价道：“小美人鱼真蠢！她的jiejie们也蠢，她们应该去杀了王子，把meimei带回来。”

    母亲说，人鱼们没有腿，是上不了岸的。奥姆不服气地说：“我会让黑巫师诅咒王子，或者逼巫师解除对小美人鱼的诅咒……总之，如果是我，肯定有很多办法救她，并从此往后，都不再准她浮上海面去了。”

    他思考了一会，仿佛想起什么，眼神发亮地喊道：“mama，你说过我有个哥哥在岸上，是吗？我一定会亲自去救他回家，把胆敢阻拦我的陆地人全都干掉！我会把他好好藏起来，让陆地人永远找不到他……”

    是的。他会兑现自己少年时的诺言，带哥哥回家，藏起来，断绝和陆地的所有瓜葛。这都是为了哥哥自己好。

    至于亚瑟自己怎么想，如何留恋陆地，那都不重要。若哥哥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那弟弟就会代替他做。

    在陆地人眼中，Aquaman永远是异类，是和鱼说话的怪胎，他的傻哥哥怎么还不明白呢？亚瑟该回到他身边来，他会珍惜、赞美哥哥所有的一切；和鱼类交流是亚瑟传承自母亲的珍贵能力，那些陆地人永远不会懂……

    亚瑟是那个更像母亲的孩子，不管是超能力还是那颗慈悲心；而奥姆肖似母亲的外貌下更多地像父亲，残忍霸道又冷酷无情。父亲困住母亲，他也会困住哥哥。这是一种传承，而他会比父亲做得更好。

    把哥哥变成属于自己的雌性是不错的选择。亚特兰蒂斯虽有先进的科技，实则是传统的封建国家，他们惯用这种方式确认从属关系。而哥哥能给他生个孩子就再好不过，为他们的血脉羁绊再增一份枷锁。

    是的，更加紧密的、坚固的联系。他会紧抓住自己的兄长，永不许他离开……

    奥姆的手放在透明舱盖上轻抚，仿佛隔着玻璃触摸沉睡的哥哥。

    他再度想起那个讨厌的小美人鱼故事，小时候就属这个故事最令他难过。

    他会在睡前抓住mama，绝望地问她：“我的哥哥也会变成泡沫吗？岸地上那样干燥，到处是毒素和毒辣的阳光，在那里变成泡沫，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他眸光闪动，年轻的海底王子第一次流下泪来，“那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mama，我现在就该去救他……”

    母亲会摸他的头，安慰他：“小美人鱼失去了爱，才变成了泡沫。你的哥哥不会变成泡沫，因为你这样爱他。”

    小奥姆抽着鼻子说：“那我要一直爱他，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只求他不变成泡沫。

    他再一次落下泪来。他这辈子的眼泪都为哥哥而流。

    哥哥，我把毕生的爱都给你，只求你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