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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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他只是客气,没想到里面是真的简陋,看着比外面还要更加破烂,我家二十多年前的土坯厨房都比这个看起来要更大更体面。他让出了看起来结实漂亮一些的树桩木凳,往快要熄灭的土灶里加了些木炭,又拿了瓶温热的饮料和两包零食给我,这才局促地坐在另一只小凳上。神出鬼没的灵媒把我送到地方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也得亏她没一起进来,不然还真坐不下。 我接过东西定睛一看,这不是我三天前在小卖部送他的那些吗,但好歹忍住了没撇嘴。看他家这样子,恐怕是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招待客人了,才拿了我送他的东西来充数。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不满,他缩在袖子里交握的手紧了紧,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了弯,声音又轻又软:“抱歉,家里只有这个。” “没事,我不挑,你这壶,不对,锅里的水给我倒一杯就行。”我指着那只被柴火熏得黑乎乎的小锅子说。没办法,走了十几里山路我实在是太渴了,喝热哇双哈也不解渴啊,还得是白开水带劲儿。 他似乎有些为难,但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两只竹筒杯,拿热水涮了涮,两只杯子交叉倒水降温,最后把可及时入口的温热水隔着衣袖递给了我。咕咚咕咚喝完,我把根本没处放的竹筒杯还给他,他很有眼色的又倒了一杯放在我身后靠右边的地上,然后把手规规矩矩收回放在大腿上摆好,像个虔诚的小学生。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柔柔弱弱的小男人看向我,紧张的抓住了膝盖处的衣物,未免吓到这只善良的小白兔,我急忙安慰:“没事,就是觉得你这样蛮可爱的。” “我不是,小孩子。”他语气认真地辩解道,这次的反应比之前都要快。 他带着头巾又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我想头巾后的那张脸此时应该是气鼓鼓的,这让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手指握的更紧了,头也扭到了一边,竟是连眼睛都不让我看了。 直到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他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还戴着头巾,走山路戴着是因为冷,在家里烤着炭火又是为什么戴着,难不成是羞于见人不成。等等,似乎真有这个可能,因为灵媒敲门后他似乎是准备了一会儿才开门。 “对不起,不该笑你,但是真的很可爱。” 他好像都快哭了,仍旧是扭过头不肯看我,我解开外衣系带,他瞄了一眼我解衣服的手指,往墙角缩了缩,手指节都被他捏出了响声。这可真是误会大了,我只是想把米袋从内兜拿出来,不解开根本拿不到,而且我都不嫌尴尬,他有什么好害怕的,难道我一个女人还能压着他把他就地正法了不成。 “给,”我把米袋放到他腿上,火速系上衣带,心里默默吐槽我爸的过分贴心,嘴上还得安抚被我吓到的纯情娃他爸:“我爸让我把这个放内兜里面了,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男人终于肯回过头看我,水润润眼睛里满是困惑,声音还有一些哑:“您是来甩了我的吧,可又为什么又这样对我,”眼睛里的困惑变成了细弱的委屈:“因为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夫,所以可怜我吗?” 多情的人看似温柔,实则最为无情,轻易撩拨人的心弦,又笑着说只是怜惜而已,然后挥一挥衣袖就走了,徒留伤怀。我不愿说谎,只好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过成现在这样,但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好逸恶劳的人,不管能不能找到结婚对象,你都不该就这么颓废下去,就算是为了妮妮,也得努力打起精神才对。” 他低着头,不肯说话了。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至于傻到以为自己送点粮食说两句话就能改变他的困境,他的手粗糙干裂生了冻疮,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屋里虽然又空又破但干净整洁,旁边的竹篮子里还有双快做好的鞋,看大小和花色知道就不是他穿的,估计是接的活计。又想到灵媒的叮嘱,我心中有了计较,不再多问,就算现在他告诉我妮妮是他生的我都能接受。 灵媒走在我前面,刻意挡住了我的视线,可是我还是看到了路上那个大着肚子牵着孩子的男人,那个男人的体型并不胖,只有肚子是溜圆突出的,而且也戴着头巾蒙住头发和脸,他牵着的小姑娘却光着脑袋,大大方方露出脸来。 “你们这村里男人的脸,是不能给外人看见的吗?” “嗯,”大概是想到自己的头巾在我面前散开的事情,他解释道:“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那种,轻浮的男人,那天,风太大了。” “那我不小心看见了你的脸,是不是按照规矩要嫁……”我想了想,试探性地改口问道:“是不是就要娶你?” “没有,那种规矩。”我想也是,不然路上随便遇到一个起色心的看上良家少男都不用霸王硬上弓,只需想办法掀了他的头巾就行,那还能得了。 不过,他没有否认是我娶他,所以果然本来就是要他来嫁给我的!而且我爸妈和灵媒显然也都知道,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嗯……所以,妮妮是你,呃,是你生的么?” 男人摸了摸肚子,睨了我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花国话就是“不然呢?” 我迅速头脑风暴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奇葩相亲女竟是我自己!第一次见面还问人家有没有车房,又问人家生不生生几个,第二次见面直接就耍流氓解腰带(虽然那是为了掏兜而且里面穿的还很厚但你就说这流氓耍没耍吧),完事儿还要拒绝人家并搬出一套大道理劝他去提升自己,简直是 debuff 都要叠满了。 我现在恨不得地上有个大洞让我赶紧钻进去躺平平,好让我不再面对此时如此尴尬的场面。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他家里,男人承担起了待客之道,拿出了男主人的风范,主动打破僵局,洗了些我带来的杂粮和上次的腊肠,用土灶上的那只小锅煮起了粥。 rou粥味把小姑娘也香醒了,见到我之后爬起来自己穿了鞋,跑到父亲身后冲我好奇张望,怯怯地叫了一声:“jiejie。” “jiejie,你是来,娶我爹爹?” 我没应声,小姑娘锲而不舍,开始试图安利自己的爹爹:“爹爹会,会很多,我也,我会自己穿衣服,还会穿鞋!” 我还是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她乖乖把头伸过来给我摸,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像是养熟的亲昵小猫咪似的。 她的胆子更大了些,从自己父亲背后出来,自豪的说.:“爹爹,漂亮!村里,坏女人,想欺负爹爹。”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低下去,最后竟然无声抹泪,扑到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发觉我在看他,男人犹豫了片刻,低声告诉我:“没让她们,得手,不然灵媒大人也不会,带我和你见面。”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紧张或者怕生,现在才发现他是有一点点口吃,不能一次说太长的句子,总要停顿几次。妮妮说话也是这样子,一方面可能是孩子太小说不了那么多,另一方面可能也有照学她父亲的嫌疑。好在妮妮讲话并没有他的那种吃力感,后续多和外人交流学习,长大些后应当不会和他现在一样。 不过,漂亮么……我努力回忆头巾被风吹掉后的脸,只记得那张比一般男人秀气不少的瓜子脸冻的发白,嘴唇也苍白得吓人,当时出于礼貌没细看,漂亮不漂亮我是不清楚,只知道他挺瘦的,简直像一根细溜的长竹竿子,脸上脖子上也都没什么rou,隔着单薄的皮rou,随便就能触碰到骨头的棱角。 “那我要是娶你爹爹,会让你爹爹给我生好多好多弟弟meimei哦~”我开口就开始吓小孩,但小孩的反应却令我大跌眼镜。 “好呀,妮妮,当jiejie咯!”她把小爪子贴在男人的肚子上,仿佛在抚摸着快要出生的弟弟meimei,而一旁的男人似乎也并未被我的话吓倒,反而顺势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柴灶升起来的火苗明明灭灭,火光打在衣着单薄的瘦弱男人身上,我想起帮他系头巾的时候,他弯下腰低下头一动不动任我摆布,手指无意间触碰,他的身体很冷,耳朵也很凉。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玩意儿,也许是生理期将至混乱的激素使然,也许是纯属的好奇想知道男人咋生孩子,也许是同情心泛滥白骑士上身想带着孤女寡父脱离苦海,总之本来没什么原则且已单身多年的我在妮妮又一次问我是否打算娶她父亲时点了头。 “我可以带你们走,离开这里。不过我不能接受闪婚,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看看。” 他和妮妮留在这里连饭都吃不上,还会被同村的女人sao扰,代入古代无依无靠被吃绝户的寡妇,就知道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和他也根本没有感情基础可言,所以我能给他的其实也就是一条出路而已,所谓相处只是一个由头,等他适应了外面的生活,带着孩子爱去哪去去哪里,兴许不用我说,他自己就要先跑路也说不定。 那个神出鬼没的灵媒不简单,进入这里的通道也不简单(小卖部附近的地形我再熟悉不过,那条荆棘丛生的道路分明是凭空生长出来的,虽然我没看到长出来的过程),好在她除了给人做媒没有别的奇怪爱好,只要卡住这个大 bug,就能成功把人带出来。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他和妮妮总让我回想起我的过去,让我起了恻隐之心。小的时候,我爸也是这么抱着我哄我睡觉,尽管他腿脚不好没办法抱着我走路,但坐下时总爱把我放在腿上。我爸还年轻的时候话就很少,他就这么抱着我,也不怎么说话,我妈在旁边逗我玩儿,而他微笑着看我和我妈说话。我们坐在和妮妮家类似的火炉前,一连过了好多个相似的冬天,直到近几年才装上了桌炉一体的无烟炉子,但家里还是保留着一间能生柴火取暖的瓦房。 锅里的粥已经煮好,男人帮我盛了一碗,递到了我的手里,自己则帮妮妮搅凉热粥,喂她吃完了,又哄着她去睡觉。 支走孩子,他鼓起勇气问我:“什么叫做,试试,”像是怕我反悔,自己很快就接了下句“我明白了,我愿意,试试。”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再说些什么,灵媒突然出现在门口,催促我时间不等人,必须赶紧离开。男人闻言,相当体贴地起身送我出门,没继续索要答案,而是目送我和灵媒离开,走了老远,我回头还看见他站在门口。 “别回头,往前走。”灵媒适时催促,我已经不再怀疑她的能力,不疑有他,加快步伐跟上了她,等走到那条来时的湿滑山路,她才轻笑道:“这还没结婚,现在就这么娘情郎意了?” 习惯使然,我想说些什么回怼,又硬生生忍住了。 灵媒看我识趣,大发慈悲的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新婚妇夫在婚前一般要走三次会面流程。第一次算是相亲,需要男方到女方家见女方与长辈,第二次是女方到男方家告知结果,如若不成就是一拍两散互不相干,如若成了便有了第三次,也就是我和小寡夫即将到来的下一次会面。 “三天后,仍旧是村头小卖部见,需要准备的东西,你父亲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