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边城小将雕弓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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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便笑问:“敢问小将军姓名?” “我姓苏,单名一个烈字。不过父亲已为我取了表字定方。身为男儿,当驰马天下,平定四方!” 此言一出,场上场下人皆欢呼雷动。 “好志气!果真是少年英锐!”长孙晟大赞,“单你肯挺身而出与李郎一战,这等豪迈气度便为诸君所不及。不论比试结果如何,我已属意于你。” “谢长孙将军赏识!”苏定方昂首,“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今天偏要与这位李将军比试!”他说完,便挑衅似地朝李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 方才他只顾集中精神于李靖手上的弓和那一手无双的箭法,却并未仔细看人。此时只见李靖颀身玉立,气度闲雅,偏偏又含笑与他对望,这一笑一下,竟把苏定方三魂七魄险勾了去,有些自乱阵脚。苏定方心下怦然时不禁一乱,暗道:我平生哪曾见过这等人物?忽又想起此时是在比赛场上,便强忍着别过头去,勉强压下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狠咬了一口舌尖,按捺住心神,准备比试。 苏定方扬眉引弓,心无旁骛,在众人的注视下放出第一箭。箭矢划破空气的速度比众人的反应要快,等众人朝靶子上望去时,竟都响起一片惊呼声—— 李靖原来正中红心的第一柄箭,竟被苏定方的箭从簇到矢劈为两半! “劈筈箭!”场下已有人惊叫出声。李靖眼神也微微一亮。这招箭术他上次见还是在自己舅舅那里,没想到如此边陲小镇竟也有如此高手。 苏定方回头冲他笑笑,也学他的样子轮换了左右手,放出第二箭,依旧是一样的劈筈箭。 场下人本欲欢呼,可是又想看看苏定方的第三箭能整出什么样的花活,便闭口不言,眼巴巴等着。一时间,场上安静无比,仿佛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是所有人合于一体的心跳声。 苏定方大声喊:“长孙将军,请取一副甲来!——要重甲!” 长孙晟也被场上的豪气所感染,对从人低声说了几句,见从人面露难色,便也厉声道:“我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兴致,岂容你败兴?拿先帝亲赐我那副重甲来!” 原来文帝在世时,为了表彰长孙晟在突厥的功勋,特赐一副重甲,长孙晟一直将其精心保养放在府库里,只有在隆重的外交场合时才会穿出来,今日却大手一挥,豪气地舍给苏定方当靶子。 只见那甲银光闪闪,在阳光下寒意凛凛,观者不禁惊叹。苏定方却不管不顾地搭起弓,“嗡”地一声,箭矢破空时竟有裂石穿云之势!再瞧那箭时,深入甲中,如巨树之根埋于红土,再难拨动一寸! 众人皆喝起彩来,一声声“苏定方!”“苏定方!”的叫声响遏行云,声惊天外。苏定方脸有些发烫,眼睛亮晶晶,转头去寻找李靖的身影。只见李靖走到他身前,拱手道:“这次比试是在下输了。小苏将军果真年少有为,在下不该口出狂言。” “不不不,”苏定方慌乱道,声若蚊蝇,“是我取了巧……若论举手之间便可落雁的功夫我实在不及……只能使蛮力……” 李靖又笑,温和道:“你还小呢。以后总有时间进益。” 苏定方听闻此言,又是满面飞红,心下却想:我都有了自己的表字了,我可不小啦。只是李靖以为他过于兴奋或喜悦,没放在心上,忽听见长孙晟说话,便转过头去。 “以一甲换一士,何足惜哉!”长孙晟走下来,待大家安静,才说,“不过,虽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但‘其争也君子’,依我看,二君之试还是分不出胜负的。”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 长孙晟又深深地望向两人,说:“再者,无论谁胜谁负,有此二将都是我大隋之福。世人常羡前朝有卫霍之将,那是因为他们今日没有身居此地!我长孙晟戎马倥偬三十年,有此二君为继,也足以放心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比试终于落幕。 李靖下场来,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rou终于放松下来。他望向四周,韩信欢欣地跑过去,用湿毛巾给他擦汗。李靖却能瞥见韩信鼻翼上的汗珠,遂把人搂过来,用食惜揩了下鼻头,一笑:“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师父做?” 韩信却嗔道:“你如今还只当我是师父么?” 李靖一愣,心下涌起一阵甜意,便心照不宣地由了他去。 韩信又用认真的语气说:“药师,你不知道,方才我多想像旁人一样大声加油助威喝彩。可是我忍住了,使劲咬自己的手背,你看……” 李靖捧起韩信的手,上面被咬得齿痕遍布,一片狼藉,不由得心疼起来:“师父为何不喊?” “我若是喊了,你一回头看我,必定分心,到时射不中靶子,可怎么办呢!” 李靖本来想说自己从小经过专业训练,怎么会轻易分心,可此时一对上韩信柔情蜜意,温情脉脉的双眼,心一横,竟托住韩信的下颌,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了上去,心头只剩下一个想法: 师父说得对啊…… 二人正温存间,却不知苏定方正在远处失魂落魄地凝望他们。直到两人相携着走远,苏定方才低下头,咬着牙,茫然失措地离开了。 虽然长孙晟说他二人并未分出胜负,但苏定方知道,他已经输了个彻彻底底。 苏定方的箭纵使能百步穿杨,却只能射中猎物,而李靖的箭,却确确实实射中并刺痛了他的心。 …… 如此一来,长孙晟便放心地安排下去其他事宜,偶有闲暇也乐于逗弄一下苏定方。这日,苏定方刚刚取了长孙晟托人为他量体裁剪过的使者服饰,穿上这套衣服,更显得英姿勃发。长孙晟看了喜欢,感慨道:“我也有一子,与你差不多岁数——只是射艺不及你万分之一。” 杨玄感在一旁故作悲伤地摇头:“为父者多出此语,虽说望子成龙,但父亲总说我不及药师,我心里常有戚戚之感。” 长孙晟忽然别有用心地笑笑:“这便是你不懂你父亲的言外之意了,李郎由楚公一手提拔起来,吃的是贵府上的饭——他既吃了府上的饭,怎么能不给你们家当……”长孙晟原本还想说下去,但虑着苏定方年龄小,便没说下去,只是笑笑,连带屋子里的人也都暧昧地笑。 李靖心下一慌,急忙去看韩信脸色,见后者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朝自己射来,李靖回望过去,那人正是苏定方。苏定方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探寻中竟挟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幽怨之意,令李靖心下大惊:自己无意间又背了一份情债!可苏定方年岁尚小,若是自己一时不慎,耽误了他,该如何? 便狠下心来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