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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温馨的梦醒了。方璃低下头,望向那张白色病床,上面还有方建程刚才躺过的痕迹——中间的床铺微微塌陷,棉被堆叠在床的一角,凝固成一种柔软的形态。她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小心地试了试——一点点温度都无,冰凉冰凉。一颗心也像床铺一样,冰凉冰凉。……多久了?方璃不敢去看钟表上的时间,抬起手,摁在眼睛上,试图把收不住的眼泪挡回去。——我很快回来。耳边反复回响着这句话。爸爸说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这么多年,爸爸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啊。她一定要等下去。方璃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一些,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扣弄着指甲。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看吧,爸爸果然会回来的。不过是虚惊一场。方璃猛地跃起,眼泪再收不住,啪嗒地滚落,唇角却扬起欣喜的笑,一把拉开门。“方先…”医生看见拉开门的女孩,一顿,改口说:“方小姐。”方璃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慢慢地隐去,她呼出口气,很快背过身,擦了下泪水,不想让外人看见这幅狼狈模样。“有什么事么。”医生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方先生……”“爸爸他公司里有急事。”“哦——”医生点点头,踌躇半刻,欲言又止说:“是这样的,方先生病情并不算重,回去好好调养便是,现在是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的。”“方小姐要不先提前办下出院手续?”方璃目光凝结在空气中,仿佛一时没有焦距。半晌,她才道:“好。”“那方小姐请来楼下缴下费吧。”医生松口气,说。“好。”方璃思绪游离在外,她如梦游一般,轻飘飘地跟着医生下了楼。一路上,她并没有注意到路过的护士和医生看她的眼神。——有怜悯,有无奈,还有惋惜。这是一家收费昂贵的私人医院,来这里看病的大多非富即贵,方建程在琴市也算数得着的人物,近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常来这里,医生护士基本都认识他。今天清晨的新闻一见报,更是令人大吃一惊。“方小姐,方先生的账户现在被冻结了。”收费的小护士微微尴尬地问:“抱歉,您有没有别的卡?”方璃低下头,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翻出一张卡,递了过去。半分钟后,护士小姐将卡退回来。方璃倒没有什么反应,神色木木的,手指在钱包里一排卡上停顿了一下,最后,她打开侧兜,把所有的现金掏了出来。她并没有带现金的习惯,这些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家小吃店,吴小俊替哥还给她的。一共是四千元整。挺厚的一摞,以前把整个钱包撑得鼓鼓囊囊的,每次看见都想着要去存,但总是忘记。她攥紧钱,递了过去。护士小姐很快办好手续,退回一千,“好的,方小姐,这是收据,您看一下。”方璃并没有看,只把黄色单据折叠一下,塞进口袋里。她面无表情地离开,步伐冷静。一走出医院。方璃心口忽的一疼,像被人抽干力气,剧烈的伤痛压垮她单薄的肩头,再忍不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她不是傻子,在这种时刻,更是格外敏感。从那个医生看她的第一眼起,从那些护士们路过她窃窃私语的时候,她便猜到——爸爸,可能不会回来了。胸口疼痛加剧,她一时喘不过气,紧紧捂住胸口,咬紧下唇。天空灰蒙蒙,一月初的北方,寒风刺骨,呵气成霜。方璃浑身都在发抖,裹紧厚重的羽绒服,拉链拉至最顶端,却依然是透彻心扉的寒。几片枯黄的落叶从她身边盘旋而过。她捡起一片,捏在手里,决堤般的泪水啪嗒啪嗒滚落,只觉得比落叶还彷徨伶仃。没了爸爸。偌大城市,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三个月后。学校商业街,joy奶茶店。陆思思站在队伍末端,手里握着手机,一边排队一边玩。眼看要破纪录,手指忽的一抽,小人嗖一声出去,她烦躁地嘘出口气。发觉队伍往前进了不少,索性不玩了,把手机塞回口袋。一抬眼,视线正好对上柜台前的短发少女,陆思思朝她笑了笑,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少女也回了一个笑,转身去忙。陆思思看着方璃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的身影,不禁叹口气。不过短短三个月,方璃的改变却是天差万别。从最开始的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到后来的安静寡言,平和坚强。失去唯一的亲人,所有财产都被冻结,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从大小姐变成污染这座城市的罪人之女……陆思思不敢想象方璃是什么感觉,又是如何承受的这一切。这些天,陆思思把方璃暂时接到自己家中,悉心陪伴,就怕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出什么事。但她都没有。她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像一只了无生气的娃娃。接受命运后,她慢慢好转一些,寒假开始四处找兼职,打工,攒钱,考虑未来。过得机械又麻木,却十分理智,冷静。仿佛一夜长大。此刻,奶茶店内。“小方。”老板娘喝道:“两杯胚芽紫薯汁,七分糖,热的。”“好的。”方璃低声应道。初春,天气还十分冷,这些冬日暖饮是热销,但做起来相对都比较复杂。奶茶店是对外开放的窗口,冷风刮过,她缩起脖子,活动了下冻得发木的双手。方璃拿过雪克杯,熟练地加进紫薯粉和紫米粉,倒进热水,迅速搅拌着,最后填上奶精和南瓜粉放进奶昔机里搅拌。封完口,她握着纸杯,杯壁温暖的温度从指间传到身上,方璃感觉暖和了一点,有些留恋地抚摸两下,旋即装进打包袋,递给客人。下一个就是陆思思了。陆思思朝她递了个眼色,笑说:“两杯珍珠奶茶,一杯正常糖,一杯三分糖,烫一点。”方璃心底一暖。陆思思每次来都会给她点一杯,但又怕她做复杂的太辛苦,所以总要最简单的珍珠奶茶。——现在唯一的温暖,也就是陆思思了吧。方璃垂下眼睫,脑海中不自禁浮现出哥的脸,右手攥紧左手手臂,眼神黯然痛楚,许久,才把那个人的面容强压下去。她不想再去想。“你站着干什么?”老板娘见她半天不动,不耐烦催促。“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