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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兴趣不一样。“我可以看一看你手上的戒指?”她问。“当然。”我脱下递过去。聪慧把戒指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很大。”“是的。”我套回手中。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希望有一只这样的戒指,很久很久之前,人家连芝麻绿豆的戒指都不送。自然我也没有苦苦哀求。机会没有来到时只有静候,跳也不管用。这样方方的一块石头,我想:许多女人都梦寐以求。我笑:“你知道奥非莉亚临死之前吟的诗?‘我如何把我的真爱辨认——?’谁送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聪慧问:“你真的那么想?”“真的。”我真的这么想。“你认为我父亲爱你?”聪慧问。“我不知道。”我说,“芸芸众女当中,他至少选中了我。”“依此类推,这还不算最大的钻石,”聪慧嘲弄地说,“因为我觉得你不过是他的玩物,将来自有真爱你的人买了更大的钻石来朝见你。”我看看腕表。“聪慧,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当然,这里是你的家,噢,我怎么可以忘记这一点呢?”她站起来。“你知道吗?我猜到你会那么说。”我说,“一字不差,我知道你会那么说。”“你是一个妓女!”聪慧说。她终于忍耐不住了。“当然,因为你父亲是嫖客。再见!”我自顾自上楼。聪慧摔烂了茶几上的酒杯。我为什么要担心,她的父亲自然会付钱再买新的。我在楼上的窗门看她驾车飞驰离开。勖家的人可轮流来这里羞辱我,我才不介意。自勖夫人开始,勖聪憩、勖聪恕、勖聪慧、方家恺、宋家明……他们都可以来。我为什么要介意?他们越为我的存在恐慌,我的地位越巩固。这点浅白的逻辑如果我不明白,我还在剑桥读BAN?当然他们引起我生活上的不快,谁没有生活上的不快。我母亲姜女士在航空公司赚二千余元港市,生活上的不快比我更多。我不是勖聪慧,我与她对生活细节上的容忍力极端不同。我有时到附近公园兜圈子,在后园一面墙上练一小时网球。我井没有意思让韩国泰知道我已回到剑桥。我的一切已完全与他无关,我们在此处结束。过数日我收到宋家明一封信,他对于聪慧那日的行为表示歉意。每一个都知道我在这个地址。我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很好。聪慧态度上一百八十度的改变使我心安理得。开学的时候我拿着成叠的现款去交学费。只是到现在还没见到勖存姿。他仿佛已经完全忘记我了。我觉得寂寞。走路的时候踢石子便表示我寂寞。我其实并没有朋友,因为不相信有朋友这回事。如果我与韩国泰先生只是朋友关系,他不会自动替我付账单。如果朋友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帮助我,要他们做什么?你不是想告诉我,一个“朋友”对着我念念有词地安慰我十个小时,我的难题就会得到解决吧?朋友只能偶然在心情好的时候带我去看一场戏,吃一顿饭,这有啥意思,我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只玩具熊,一杯冰淇淋都能令我雀跃,不不,我惯于寂寞。放学回来写功课,背书本,静寂的屋子,只听见女佣进出时浆熨得笔挺的制服“沙沙”作声。丝绒大沙发是我盘踞之地,炉火熊熊,在案件与案件之间抬起头来,分外温馨,但是我始终未曾遇见勖存姿,他还没有来。我忽然觉得可笑,我仿佛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中的一个,等待皇帝的驾幸。见他妈勖家的大头鬼,当聪慧的态度来个这么大转变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也不欠他们了。总不见得我还要写情书给老头子:我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一辈子没有写过情信。所以我没有主动要求见勖存姿。我不提,辛普森也不提,仿佛世界上根本没勖存姿存在似的,有时午夜梦回,连我自己都疑幻疑真。但是我见到韩国泰,他找到圣三一堂来。我在饭堂喝咖啡,他一屁股坐在对面:“小宝!”我抬起头来,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什么事?”我问。我的好处是冷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老实不客气地问。“什么时候回来?我看不出与你有什么关系。”他瞪大眼,“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完了。”我说。他大力按住我的手。“不,姜小姐,我们没有完。”我摔开他的手掌。“我们已经完了。”“你不能对我这样!”他嚷。全食堂的人转过头来看我们。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韩国泰那种唐人街餐馆气息身不由己地露出来。我看着他,我为他难为情。我把我的书抱在怀中,走出食堂,他蹬蹬蹬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园子的石凳上坐下,对他说:“有话请讲,有屁请放。”“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子的。”他冷笑,“以前——”我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可以忍受勖存姿的折辱,但不是这个人,现在我与这个人没有关系。“很好!”他气炸了肺,“你另找到人替你交学费了?则忘记是我把你从那种野鸡秘书学校里拉出来的!别忘记你初到英国时身边只有三百镑!别忘记你只住在老太太出租的尾房!别忘记你连大衣都没有一件!可别忘记——”我接下去:“——我连搭公路车都不懂。我买不起白脱只吃玛其琳。我半年没有看过一场电影。我写信只用邮简。如果没有你,半年的秘书课程我也没有资格念下去,我只好到洋人家去做往年妹来缴学费。如果没有你,我进不了剑桥,我穿不上这身黑袍。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滚回香港,做着写字楼工作,‘老板长,老板短’,天天朝九晚五。如果没有你,姜喜宝就没有今天。对,你完全说得对。”他对我瞠目而视,我把头转向河边。剑桥的哭泣杨柳尚在飘拂,并没有发觉天气已经很凉了,细雨微微下在河中,点点涟漪在水中微扬。我抬起头来:“韩国泰,你完全说得对。你不知道我的忧虑有多重,这些年来我忍受过什么。你有什么好气的?不错你做了我的踏脚石,但是你损失过什么?你难道没有得到你需要的一切?”他呆呆地看着我。“我要离开你了,我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