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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拉了一下,锁了。贺燃吊儿郎当地双臂枕着后脑勺,吹起了口哨,心想,“我就不信你不主动跟我说话。”贺正安连拉三下,最后负手环胸,站在车外要动不动。贺燃心情瞬间变好,口哨吹得更响亮。“咚咚咚。”指节磕向玻璃的响声,贺正安背脊笔直,跟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敲着车窗,不情不愿地发声:“开门。”贺燃心里头舒坦了,解了门锁,放他上车。贺正安下巴抬得老高,把他这一生最冷漠的表情给使上了。贺燃转动方向盘,硬邦邦地开口:“怎么走?”“小畜生,连家都不记得,混账。”贺正安在心里把儿子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冷声,“往右,春喜路。”电台在放午夜歌曲,是这车厢里的唯一动静。驶入春喜路,贺燃:“然后呢?”贺正安干巴巴的,“左。”惜字如金,贺燃冷哼,“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超过十个字,太他妈难得了。贺正安面无表情,“你这态度,我不想跟你吵架。”“以为我想跟你吵?”“那你就闭上嘴。”贺燃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憋屈,他滑开半边车窗,让风吹醒脑门。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贺正安心情略燥,掏出烟,摸了一根抽。但掏遍裤袋,也没找到打火机。他眼神一瞟,就看到仪表盘上躺了一只。贺正安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贺燃抢先一步,“唰”的一下给抓走了。“得了几十年的支气管炎还不够是吧,想换个更严重的病尝尝?”贺燃没个好语气,话里带刺,不中听。贺正安却微楞,没料到他还记得。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生了等于没生的混账东西,却用凶巴巴的态度表达着别扭的关怀。“关怀”这个定义,是贺正安一厢情愿的认为。这股沉默,让贺燃十分焦躁,他把打火机反手丢过去,“抽抽抽!”贺正安冷笑,毫不在意地捏起,重新丢回了仪表盘,再不动声色地把烟给收进了盒子里。这个动作,像是凿开了一条康庄大道,贺燃心情变得豁然。贺正安咳了声,别开眼看窗户外,看了一会,又转过头。“那姑娘是做什么的?”这突然的主动,让贺燃心感意外,问的是简皙,他说:“产科医生。”“医生?总算找个正经职业的了。”贺燃抠紧方向盘,没做声。“她家是做什么的?”“好人。”“她那个弟弟呢?”“演戏的。”贺正安微微皱眉,“这个职业不好,轻浮。”这固执己见的老毛病又来了。但贺燃学聪明,不再似年轻时,与他面对面地刚。他装没听见,自动忽略。贺正安对他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倒是很满意,于是话闸放开了些,继续问:“你是不是还在外头混?”贺燃:“搞运输。”贺正安语气又宽软几分,“业务做的怎么样?”“凑合,饿不死。”贺正安将话题带上正道,又开始老生常谈,“你如果一个人,饿不死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家室,可别再混账犯糊涂。”贺燃默声。“给你妻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才像个男人。说白了,你那点钱算什么?经不起一点折腾。”贺正安语气虽还严厉,但情绪里的殷切期盼,还是显了山,露了水。他说:“这份家业,你如果……”“我不会回来的。”贺燃打断,坚决果断。贺正安的一厢情愿被堵得死死,毫无情面可留。他怒意翻涌,“你小子,自大成瘾,不知天高地厚!”贺燃声音淡,“我一直如此,你不是早该知道么。”贺正安扬高声音,“我只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贺燃一脚急刹,面色如霜降。父子俩好不容易缓和的那么点契机,就被三言两语给勾销干净了。贺正安身居要位多年,脾性刚直,多少有点老革命家的偏执劲。贺燃也是个不信邪的,这两年压下来的血性,这会子直冲脑门。他转过头,吊郎当地说:“你还想打我吗?用铁棍还是用皮鞋?”贺正安指着他,“你!”“又要骂我畜生了?”贺燃嗤笑,“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别浪费一分一秒,因为过了今晚,我再也不会来这了。”贺正安气极,“开门,我要下车!”“大马路上,你确定?”贺燃冷飕飕地问。“开门!”这声怒吼,贺正安是真火了。贺燃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绷成了青白色。经历一番生煎油炸般的纠结后,他理智尚存,没搭理,继续开车。贺正安还在嚷,“你个小畜生,听没听见,我要你——”“嘭!”贺燃猛地举起拳头,捶向车窗,发出惊声闷响。他转过头,碾牙嚼齿,“闭嘴!”大晚上的,一个老头在马路上游荡,还以为自己年轻呢。贺燃没把想法说出来,铁青着脸,把人送回了贺宅。贺正安刚下来,车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尾气扑了他一脸,撒野而去。怒归怒,贺正安一想,这小子,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吗,怎么刚才不问他,都知道怎么开?回程的路上,贺燃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哪里是不知道路,不过是,找个蹩脚的理由,能跟父亲说上话而已。夜灯无眠,一盏接一盏,活生生地将贺燃心里的怒火滔天,浇成了个透心凉。回到酒店,萌萌已经睡着,简皙坐在床上,给他留了个灯。一见门响,她飞溜坐起,“你回来啦?爸爸到家了吗?”贺燃放低声音,不吵醒女儿,“嗯。弟弟怎么样了?”简皙说:“打了三瓶吊水,烧退了。”贺燃点点头,“我去洗澡。”他弯腰,从箱子里找换洗衣服,十分沉默。简皙走过来,也蹲下,轻声问:“老公?”贺燃吸了吸鼻子,抬头冲她笑,“我没事。”简皙不松眼,就这么看着他。笑着笑着,贺燃的嘴角就收拢了,他微低头,手里捏着T恤,“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