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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一直困在这儿?”闻芊不以为意地点上口脂:“那不是还有你么。”他难得被她说得一怔,最后倒有几分无奈地摇头轻叹,“随你。”小指蘸了水把胭脂化开,往眼角处稍作晕染,完美的收了个尾,闻芊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在收起铜镜的同时,她忽似想起甚么,问道:“那个刘文远,你找到了吗?”杨晋尚在叩响坚硬的石壁,闻言手指顿了顿,随后又继续敲。“找到了啊。”*唐府之内,暮色已四合,夕阳西沉,窗外的天幕是深蓝色的一大片,树影黝黑而朦胧。施百川握着酒杯,坐立不安地往门口望了好几回。寿宴开席许久,厅里觥筹交错,众人都喝得很高,放眼一看整整齐齐的几十张脸全是红色,十分喜庆。然而,这其中没有杨晋,不仅如此,连闻芊也不见了。原本按照计划,如果人在唐府,那么晚膳之前他们就会接到信号,奔过去捉贼拿赃,如果此行毫无收获,杨晋怎么也该出现在这场酒宴上,表达一下自己的失望,或是暗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可如今事情居然出现了第三种走向——唱大戏的主角竟双双失踪,连个口信也没有,这是私奔去了吗?在施百川的潜意识里,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杨晋会被人抓走的情况,纵然有,也必定是诱敌深入的苦rou计。因此整个寿宴上,锦衣卫众人都在厅里原地待命,和施百川一样,端着酒杯心不在焉,时刻警惕着院外的动静。但直至散席送客,一切也还是风平浪静。这会儿,施百川的纨绔子弟也装不下去了,满脸的焦头烂额。唐府不是青楼酒馆,喝醉了还能撒撒泼睡一晚,眼见来客相继告辞,唐石又一副和善的笑容委婉的表示天色已黑,他只能慢条斯理地起身,心里却已急得火急火燎,双眼定定地扫过对面来来往往的身影——小厮、侍女、家丁、酒客,看谁谁像刘文远。险些没一时冲动把唐石拽过来大刑伺候。可杨晋不在,他又不敢擅作主张。一步三回头地行至大门口,转目时灯火阑珊,唐石颔首朝这位“杨二公子”笑道:“杨公子今日赏脸,等往后回了京城,得空唐某定会登门拜访。”施百川勉强应付着客气了一阵,方带着自己那帮人离开。笙歌鼎沸,乐鼓喧天的唐府再度归于宁静。前厅只剩几个忙碌的下人在收拾残局。*石室里,杨晋撩袍挨在闻芊旁边蹲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圈。“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刘文远到广陵是来投奔唐石的,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个不假,但还忽略了一点。”他顿了顿。“那就是,唐石肯不肯收留刘文远。”闻芊皱眉歪了一下头:“你是说,他不在唐府?”“他在。”杨晋看着她,“他若不在唐府,唐石不会如此防着我们。所以人必然被藏了在甚么地方,这是其一,但除此以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什么?”他缓缓道:“刘文远已经死了。”闻芊听着眯起了眼。一个与谋反案有牵连的乱臣贼子,找谁投靠不好,为甚么偏偏选择了唐石?这位两省总督只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她思忖道:“是唐石杀的?”杨晋不置可否,“其实在来唐府前我就有这样的猜想,直到在唐家遇见那个病死的仆役。”他将之前在偏院里发生的事告诉了闻芊。当听到说唐石三更之际闭目夜游时,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想起平日里此人道貌岸然地来乐坊听曲儿,瞬间便全无好感,只觉恶寒,同时也道出心中疑惑:“他到底在作甚么?”杨晋回答:“闭目夜游,也称作‘离魂症’,所谓人在梦中,身不由己,所作所为全然不知。大凡人遭受过重创或是刺激,皆有可能会有此症状。我猜想唐石多半是失手杀了刘文远之后,才患上这个病的。”闻芊不解:“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不肯定,猜的,但也不是全没根据……你仔细想想。”他言语缓慢,似在引导她一般,“唐石那个动作,像是在干甚么?”——弯下腰,手中仿佛握着某样东西,一前一后的晃动。在拉绳索?好像不大准确。他应该不是一前一后的晃动,而是,斜里下去,再抽回来,再斜里下去。闻芊仰头静静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幅画面,总觉得……他是在……掘甚么?闻芊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他在挖坟?!”随即眼前豁然开朗。唐石亲手把刘文远埋了,藏尸灭迹,他们自然无迹可寻。*石室没甚么光,四面都封死的,唯有左侧立着一道铁门,门从外面上了锁,非绝世高手,神仙下凡者不可破开。在这般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待着,连平日里的一弹指时间也变得尤其漫长,眼看杨晋仍在石墙边打转,闻芊终于等得百无聊赖,撩了撩衣裙站起来。“你的那几个小跟班儿到底管用不管用啊?”她玩着胸前的青丝,闲闲道,“人都在这儿困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赶来救你呀。别不是害怕,偷偷跑了?”“百川做事一向有分寸。”杨晋抬手在石壁上轻抚,“他会来接应我们。”对他这迷一般的信心不敢苟同,闻芊刚要再说话,迎面不知飞来何物,黑漆漆的一抹,块头还不小,待看清轮廓时,她头皮一阵发麻,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儿,当下不自觉叫出了声,忙一个箭步闪到了他背后。原以为是甚么暗器,杨晋本能反应出手截住,触感略硬,还有尖尖的倒刺。那物体张牙舞爪地在掌心挣扎,借着微光,发现不过是只甲虫,瞧着有几分像独角仙。“就这个?”他捏住虫微微侧头,眼见闻芊花容失色的模样,显然吓得不轻,唇边便含了丝哂笑,侧开了头不看她。将杨晋的表情尽收眼底,闻芊一边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一边没好气的反驳:“这个怎么了?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怕虫很稀奇吗?”她此生最避之不及之物一共有三,其中虫蚁多年以来排在首位,屹立不倒,余下两个皆随心情偶有变动。“那倒不是。”杨晋笑了笑,摇头,“只不过突然发现,你也有怕的东西,挺意外。”闻芊不悦地拿眼睇他:“有甚么好意外,难道你就没有害怕的?”他认真想了一会儿,发觉还真的有,不仅有,还不少。然而就在他思索的这片刻功夫,闻芊却隐约嗅到一股异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