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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的耳朵,被硬生生从根部截断,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短短一小截残余,和黑洞洞的耳朵眼。从残留下的皮肤来看,他的耳朵像是被外力割除的,切面整齐,但是残忍,而且变得不像是兔子,连说是老鼠,都有些诡异。水师弟在缘杏面前瑟瑟发抖。显然,他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这样的姿态。这是水师弟最脆弱的一面,即使是在缘杏面前展露,仍然令他不安。缘杏伸出手,指尖尽量不冒犯地、小心地触碰水师弟的残耳。水师弟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缘杏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话一出口,缘杏就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妥。这不仅仅触及师父的禁区,更有可能会提及师弟不愿想起的回忆,又会伤害到他。缘杏急忙慌乱地弥补:“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可以不说。是我太唐突了。”“不。”水师弟却意料之外地坚定。他说:“我愿意告诉师姐。若是之后师父问起来,也是我主动想要告诉师姐的,与师姐无关。”这是有些超出缘杏预期的信任。她怔道:“可以吗?”“嗯。”水师弟道。“我已经让师姐看了我的原形,就是做好了准备。与其让师姐担心地猜测,不如我自己说。”然后,水师弟顿了顿。他说:“我生在凡间一个灵兔的小村庄中,村中居民无一例外,皆是灵兔。”“我父母原本不过是村中一对平凡夫妻,农耕卫生,种点普通的白菜和萝卜,偶尔上山采摘灵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直到有一日……我父亲想为怀孕的母亲补身体,上山采摘当季草果,再也没有回来。”“我是遗腹子。父亲失踪那日,母亲怀着我,挺着大肚子,从日落守到天明,却始终没有等到父亲。”“但母亲没有放弃。从此以后,母亲一个人耕作,一个人采药,一个人做饭,独自坚持到临盆,将我生了下来。”“谁料,我生下来,便缺了半只耳朵。”“兔族一生灵气全在双耳,缺耳视为极其不祥之兆。”“那一年村中闹水灾,母亲看到我生来少了半只耳,家中又没了父亲,便预感到不好,想要连夜带着我逃走。但母亲刚刚临盆,身体虚弱,还要带上我,还未逃远,就被村长捉住。”水师弟说到这里,语气带上了一丝悲戚。尽管是沉痛的往事,但水师弟叙述起来,大半说得平静……可饶是如此,听到这里,还是令缘杏提心吊胆。缘杏望着水师弟的模样,竟有些不敢追问。水师弟道:“他们打废了我母亲的腿,在母亲的百般央求下,村里人勉强同意留下我一条性命,但也说像我这样的异类不配当兔子,剪掉了我的双耳,断绝我修炼之路。”缘杏心中一痛。缘杏说:“对不起。”水师弟柔弱一笑:“这又不是师姐的错,师姐何必向我道歉?”“可是若不是我让你提及,你不必回忆这些往事。”水师弟摇了摇头。“其实那个时候的事,我年纪太小,都不记得了,我娘也在我四五岁时病逝。只是我依旧住在村庄里,村里的孩子,有时会用‘怪胎’、‘灾星’、‘无耳’来称呼我,朝我扔石头,让我滚得远远的,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些。被剪耳朵的疼痛,我早就感觉不到了,但后续带来的影响还在。”水师弟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平淡而无奈,但缘杏依然能够想象得出,水师弟遭遇的苦难。仙界绝没有缺了耳朵的兔子就不吉祥一说,可在凡间,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不同族也有不同的习惯,为此,长久以来都有许多人遭受无妄之灾。难怪小师弟总是表现得自卑而怯懦。难怪小师弟总是战战兢兢,不敢与他们多接触。难怪小师弟不愿让人看到他的兽身,在师兄提及这件事时,表现得如此抵触。这一下,缘杏仿佛全明白了。缘杏难受地望着小师弟。缘杏说:“可是,我平时看你人身的耳朵,好像一直是完好的……?”水师弟有些腼腆地道:“那是师父用仙术,为我弥补的障眼法,能让我正常生活,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另外,也是多亏师父将我收作凡仙,我才能在仙宫中,像之前那样与师兄师姐们生活。”凡仙,是点化中的一种。他们能用仙术,身上也有仙气,但并非是真正的神仙,一旦失去庇护或者回到凡间,就会变回普通的凡人野兽。许多神仙收有天资的灵兽凡人为弟子,都会先点为凡仙,等他们日后修为长进,再历劫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仙。除此之外,仙侍仙娥们,也大多是点化出的凡仙,算不得是真正的神仙,但比水师弟这样的灵兽还要再低一级,仙侍仙娥们若是失去了庇佑,多半会成为连灵智都没有的碎石枯草。缘杏看着水师弟兽身的残耳,心有不忍。她想了想,说道:“师弟,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第二十六章“师姐!”没等缘杏起身,小师弟已经仓促变回人身,一把抓住缘杏的袖子。缘杏回过头,正迎上他不安无助的表情。水师弟道:“这些事情,在仙门之中,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今天之前,除了师父,任谁都不知道。”缘杏微顿。水师弟此时的眼神,就像是落水的人看到了唯一一根触手可及的草莽,既想要死死抓住,又害怕它折断。既绝望,又带着一丝渴求的希冀。缘杏自己也生过病,孤独地在万年树边等候过很长一段时间,她能够共情,她明白水师弟这种眼神的意义。他很孤单,他害怕被抛弃。他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露了出来,想要得到信任,可又怕得到的结果,是伤口又被重重打上一拳。水师弟微微抿着嘴唇,他的唇皮发干,还有一丝颤抖。水师弟道:“师姐,不要丢下我。你真的会回来的……对吗?”缘杏一愣。然后,她对水师弟浅浅一笑,做了一个让他安心的表情。“我会回来的。”缘杏用自己柔嫩的小手,反握住水师弟小小的手。她郑重地承诺:“我只是回一趟画阁,我保证,我会尽快回来。”她握紧水师弟的手,保持了片刻,直到水师弟的颤抖减轻,她才将他松开。然后,缘杏尽快跑回了画阁。一回到画阁,她就开始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