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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深处,蔺湛习惯性搭两支箭,千钧一发之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是一头怀孕的母狼,另一支箭故意射偏在了树干上。等其余人赶到时,那头母狼已经一瘸一拐地跑远了,众人见再追没戏,只好舍了这头原先志在必得的猎物。结果它又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太子营帐处,还说是太子传话,让人将其剖腹娶子,免得到时候当战利品献给皇帝的时候脏了他的眼。仅凭荣铨一面之词,薛棠自然不指望皇帝能相信,而是旁敲侧击道:“回陛下,殿下方才……其实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没见到那头狼。”皇帝不觉前倾了身子,审度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蔺湛却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真是个蠢货。”他怎么攻击自己人?!薛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蔺湛缓缓道:“见你之前,我便已杀了这头狼,然后让人直接扛回来处理了。”这和荣铨禀报的不一样啊!薛棠慌了,自己来和稀泥果然是个错误的选择,这人根本和自己唱不到一个调上去,还妄图把自己也拉下水,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她好不容易激起的一点善心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心里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地看向皇帝,皇帝的面色果然已经黑了一半。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着案上一个盛酒的铜尊,好半晌才道:“你就没什么解释?”薛棠一愣,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身旁蔺湛开口了,她才反应过来,皇帝问的是他。“父皇心里都清楚。”他这会话中又没了方才拆她台的嘲讽,低声敛气道:“狼是儿臣杀的,剖腹取子者也是东宫的侍卫,儿臣无话可说。”皇帝背着手从上座走下来,“且就信你一回,不过你管教不严也属事实。那些下人为何用这种屠夫手段你可清楚?自己好好去宗正寺待半个月反省反省。”宗正寺是皇室宗亲面壁思过的地方,同软禁没什么区别。蔺湛没什么反应,叩首谢恩,皇帝则带人探望崔皇后去了。方才薛棠听皇帝的语气,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怒气,很显然已经冷静地思考过了,照理来讲,她都能察觉出的不对劲,皇帝更没理由视而不见了。但他不仅未差人好好将此事疑点调查一番,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先责问了太子一同,而蔺湛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似的,快刀斩乱麻地认了。薛棠觉得,这也许并非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人。“你怎么过来了?”蔺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地上那么凉,还跪着干什么?”薛棠撩起衣摆站了起来,“殿下方才为何不解释?”蔺湛微不可闻地嗤了声。上个月他借流民一案把崔党打倒了一大片,紧接着崔皇后在薛棠身边安排眼线的事又被他揪了出来,崔见章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私底下指不定慌成了什么样。要不是崔皇后忽然怀孕,他们还能这么活蹦乱跳?这次的事件,皇帝未尝不是不知道真相,谁杀死了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借这头狼来压一压太子过盛的风头。他并未将这些说给薛棠听,而是道:“我需要你帮个忙。”第二十九章宗正寺临着扶华门,孤零零的一座官衙,门窗终日紧闭,鲜有人进出,除了守门侍卫,便是翰林院的文官。布局倒是与东宫的崇文馆有些类似,一排排鳞次栉比的书架,书籍卷帙浩若烟海,正中是一个黑木大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蔺湛小时候犯错,也曾来过这里,被皇帝罚抄了五百遍的,翰林院讲师还时不时搞个突袭检查,看他有没有偷懒。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还能再来一游。他想起幼年时对这里的一种错觉——以为下面会有地牢,专门关押谋逆之徒的地方。其余的皇叔、堂兄弟们都已被圈禁在庐州高墙之内,宫里按年发放俸禄,养猪一样养着他们,外人看来兄友弟恭,实则连条狗都比不上,罔论踏入长安一步。而他的三皇叔和四皇叔——康王和赵王,当年贼心不死,不愿被流放到庐州,竟妄图逼宫,大军铁蹄还未踏入,便被皇帝的人马包围在玄武门,一死一伤,关押赵王的地方据说便是宗正寺的地牢。这些事情对蔺湛来说,太过久远,连从贞顺皇后口中说出时,也带着一股时移世易的沧桑。后来他才知晓,宗正寺只是宗正寺,用以静心思过,不存在什么酷刑的地牢,而赵王兵败被抓后,逃到长安城外的树林里,被乱箭射死了。蔺湛将一本盖在了脸上,这本书入过潢,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誊录的字迹端正清俊,自有一番风骨,这是郑延龄亲自抄写批注的书,他小时候不知抄背了多少遍,将道理烂熟于心。“……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徒其民而倾其国;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徒其威而倾其国……”脑海深处响起一个冷静低沉的女子声音,郑皇后娓娓背出这一段话,外头是黑夜,内殿无风,烛火却闪烁不停。蔺湛头一回发现,郑延龄在灿烂日光下讲课的好处,甘露殿的蜡烛好像总是不够用似的,头顶总压着一团死气沉沉的黑暗,将烛光都压得支离破碎。“母后,何为百乘之臣,何为千乘之家?”郑皇后笑了,涂着豆蔻的纤细食指指了指自己,“你舅舅便是百乘之臣,郑家便是千乘之家……”“……什么意思?”“他们日后都是窃国者,就像你阿爹把你祖母一家都杀了,你日后也得这样……”舅爷一家是……这样死的?蔺湛腿一软,瘫坐在地。郑皇后又道:“何为东宫?”“舅舅说,我……我十二岁之后会住那里……”“错了。东宫,嗣主也,你的赵皇叔和康皇叔都死了,对于你爹爹来说,你便是窃国者。”“这不可能……爹爹他那么喜欢我……”蔺湛从地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他将奶娘端来的夜宵撞得泼了一地,自己也摔了一身泥,奶娘安慰了他几句,让宫女带他下去换衣服,步履平稳地踏入内殿,低声对郑皇后道:“皇后,太子还小,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