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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这小人没脸没皮,遇上这样的人也只有自认倒霉。细想想,把母亲的姓氏拿出来说事儿确实不对,他自己也觉得亏心,便打扫了下嗓子说:“是我一时口不择言了,今晚我会在爹娘灵前认错的,要是他们不肯原谅我,我就跪上一个时辰。”月徊却又舍不得了,那两块木疙瘩做的灵位,能看出什么原谅不原谅来。照这么说,今晚上岂不是必跪无疑了?“其实……娘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她支支吾吾说,“是我……我觉得您不该拿小四的名字打趣。”“是么?”梁遇眯着眼睛瞧她,“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这会儿却说我不能拿他的名字打趣?梁月徊,你的身子坐歪了,连心都是偏的。”月徊噎住了,“我哪儿歪了!我这人再正直不过!我是说,您干嘛要往谐音上扯,我和您说宇文格格勾他的魂儿,你管人家叫稀粥,这不是存心抬杠吗。”她善于和稀泥,这话究竟打哪上头来,好像已经无法考证了。梁遇还在试图往正道上引,“我只是觉得一个捡来的弟弟,别在他身上花太多的心思。你送了他一程,已经是你做jiejie的意思了,往后的路他得自己走。男人女人在一起时候长了,难免会生情愫,这是人之常情,你不该过问。”这段话也是他现在心境的写照,只是身份不同,处境也不同,他的情愫到临了也许都是单方面的,这上头来说,他确实还不及小四。月徊计较的是另一宗,“您不担心么?那姑娘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啊,小四拆了骨头才几斤重,经得起那种风浪?”“这也是他的路,用不着你来cao心。”梁遇凉着嗓门说,“酒饮六分,饭吃七分,情用八分,足够了。你管得太多,一则没有那本事,二则也落埋怨,何必。”月徊不说话了,仔细斟酌他的高见,半晌才道:“情用八分?这话一看就是没动过心的人说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得死去活来,八分压根儿不够使。”仿佛她是情场老手,早就领教过什么是情了。所以说,劝人和真情实感自己去经历,必然是不一样的。他自问对月徊的情,很难仅用八分,然而在她面前讲大道理,八分似乎已经够多了,但她要是能回应,八分哪里填得满她的胃口。他不再说话,转过头瞧窗外。海上航行永远都是一样的风景,看不见人烟,也看不见岛屿。只有远处灰蒙蒙的水天、船舶,和偶尔略过水面的沙鸥。“好像要变天了。”他撑着引枕说。月徊没往心里去,这么大的福船,比那些压水而行的漕船可安全多了。海上变天是常有的事,下过一阵雨,起过一阵风,躲过那片云,就雨过天晴了。然而这天,确实变得有些殊异。下半晌虽天色不好,但还能从云层之后窥见光的韵脚。等到黄昏前后,天顶忽然布满赤红的火烧云,一层堆叠着一层,边缘镶着蓝边,像一片片发育不全的鱼鳞。众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看,火烧云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样的。梁遇从舱里走出来,负手望向穹顶,杨愚鲁带了个船工上前行礼,一面道:“老祖宗,这人在船上多年了,很有些经验。据说这是大风前的天象,要提点船上众人多加留神。”梁遇调转视线打量那船工,“依你之见,风几时会到?”老船工呵着腰道:“回督主,小的在十余年前碰上过这样天象,当时驾的是一艘鹰船,所幸距离海湾不远,便停了进去。风势来得很快,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大风过后再看海面上,那些躲避不及的船被拍得稀碎,死了好多人,官府足打捞了半个月,连一半的尸骸都没找到。”看来情况不大妙,梁遇沉吟着:“一个时辰……这里离最近的码头有多远?”老船工道:“咱们的船太大,小些的码头压根儿停不进去。前头倒是有个鹰嘴湾,水下没有岩礁,只要略略停靠,借着山势遮挡一下就成了。”“一个时辰能到么?”船工道:“开足了,应当能到。”梁遇点了点头,“既这么,即刻传令下去,升起所有的帆,划桨手分作五班轮换。要是人手不够,就把上层的厂卫调遣过去,一个时辰之内必要抵达鹰嘴湾。”杨愚鲁和船工应个是,匆匆下去传令了,梁遇这时方左右寻找月徊,平时总围绕在身边的丫头不知怎么不见了。他寻了一圈也没找见她,顿时有些急了,大声喊着“月徊”,从船头找到了船尾。他这里急火攻心,月徊正端着一只盖碗从下层木梯上上来。见他脸色不好,举了举手里的碗,“我饿了,去伙房弄些吃的……您饿么?要不要来一口?”梁遇寒着脸道:“海上要起大风了,别乱跑。风阵说话儿就到,你给我上舱房呆着,不管外头怎么样,都不许出来。”月徊见他眉头紧蹙,才意识到要出大事儿了。对于跑过船的人来说,遇上点风浪不算什么,未必弄得这样如临大敌。不过海上和内河不同,她抬头望天,火烧云褪尽后,呈现出一片空洞的青灰来。风卷流云压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天顶似的。甲板上厂卫跑动起来,隆隆的脚步声来去,看得人心发慌。月徊觑了觑他,“我这就回舱房……”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我回谁的舱房?我得和您在一起啊。”梁遇也不及多想,“去我的舱房,没我的令儿不许出来。”月徊听了撒丫子就跑,进了他的舱房,快速把盖碗里的杏仁酥酪吃了,心道不管怎么样,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福船张了满帆,一路向南疾行,渐渐能看见远处那状如鹰嘴的山崖了,但也正如俗话说的,望山跑死马。又行两刻,鹰嘴湾在夜色里渐渐变得昏暗,渐渐遥不可见了。风乍起,饶是福船那么大的船身,也被吹得摇摆起来。案头摆着的一只梅瓶经不住颠簸,哐地一声砸在舱板上,霎时四分五裂。月徊惶然从舱里走出来,见哥哥顶风冒雨站在甲板上,扬声高呼着:“别停,继续往前,靠到崖山那里去。”可是崖山眼下仅仅只能略微靠近些,船工再有经验,也不敢断言哪处水域一定没有暗礁。暗礁对于船体来说,危害不比风暴小,狂风袭来未必能将船体掀翻,船底要是被凿穿了,就只剩沉没一条路了。月徊自诩有经验,但这样的阵仗真没见识过,昏天黑地的,一阵阵搅得她犯恶心。以前她不晕船,这回竟有些受不住了,扒着门廊吐酸水儿,心里还在纳罕,前几天躺在躺椅上起不来的那个人是他吗?船都摇成这样了,他居然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指派众人,果然没有极大的韧劲儿,当不了这掌印督主。好在福船是战船,构造上能扛风浪和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