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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稍缓,然到底还是没有多言。雪青观察她镜中模样,弯腰去摘那双金一把莲耳环,趁势道:“不知殿下觉得,今日护送的褚将军如何?”提及褚怿,容央心微跳,边上荼白更是意外:“褚怿?就那位打了败仗还盛气凌人的定远将军?”单听这一串修饰,便可知很不待见了。雪青把那只金耳环搁在镜台上,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褚家军今朝虽败,可过往的赫赫军功却不是大风吹来的,不然,又怎能传下这‘忠义侯’的封荫?”荼白蹙眉,道:“可我听说,这一仗可败得不轻,金坡关一役,足足折了六万多人,辽人差点就破了易州城。官家一向对战事不太看重,这回兵败,却把参知政事上官大人都派去北边和谈了,可见非同小可。”雪青道:“金坡关一役的主帅是褚四爷,而非褚世子。”荼白领会过来,蓦然间福至心灵,促狭道:“真是想方设法替人家开脱,怎么,问殿下人家如何,难不成是今日看上了这位大郎君,想让殿下替你撮合?”座上容央蛾眉一颦,雪青上前去打荼白,饶是素来沉静,也不由恼道:“就你一天到晚最会瞎猜搬弄,唯恐天下不乱!”荼白跳开两步,拿着刚摘下来的一支银鎏金莲花鸳鸯顶锥脚簪,冲雪青扮鬼脸。雪青懒得理她,朝容央正色道:“奴婢今日跟殿下提及这位褚将军,是觉着,他或许对殿下有意。”容央心一震,纷然思绪彻底从王忱一事上收回,镜中一双大眼晶亮。只声音平平静静:“说来听听。”雪青道:“这位褚将军自与殿下相遇以来,每逢相处,眼神十次有八次在殿下身上,不知殿下可有感觉?”容央想起那男人黑而深的一双眼,抬手轻抚自己脸颊:“的确。”雪青莞尔,又道:“更有意思的是,今日离开兴国寺时,他特意拦下奴婢,问了一个问题。”容央扬眉,荼白也忍不住瞪大眼凑近来。雪青道:“他问,长帝姬院中的歌,乃何人所唱。”这一问,另外两人心里立刻雪亮了。大鄞不比前朝拘谨刻板,勾栏瓦舍乃是前所未有的繁盛,为博恩客一笑,无论文房四艺还是轻歌曼舞,那些个美人都是无一不通,不有不精的。男人们整日厮混其间,贪声逐色,在某些方面自然就格外敏感,最受不住的,就是那一把把润得能滴水的歌喉。嘉仪帝姬自认声动梁尘,喉清韵雅,且又自矜身份尊贵,非坊间歌姬可比,二者相兼,实乃音如天籁,想那离京十年的乡巴佬一听之下被勾了魂,也是情有可原。于是握起镜台上的嵌螺细骨梳,对镜梳起垂在胸前的乌黑秀发,淡淡道:“你如何回的?”雪青道:“照殿下往日立的规矩,谎称为奴婢所唱,可奴婢瞧褚将军当时的神情,似是不信的。”虽然坊间盛行音律,但一国帝姬在寺庙后山里唱靡靡之音确非什么上得来台面的事,容央以往就立过规矩,如外人问起,全谎称为雪青所唱。两人气质迥异,然音色还是十分相似的。只是没想到,竟没瞒过那男人的耳。倒是精明。容央唇微动,半天不闻雪青下文,不由道:“还有呢?”雪青略略怔了一下,方道:“还有……就是那糖葫芦。照理说,褚将军应该知道殿下的用意,他刚刚回京,跟王公子无冤无仇,却不惜为全殿下颜面得罪对方,可见是把殿下放在心上的。”心念急转,又道:“况且他一个铁血男儿,如不是为殿下,又怎会去吃那黏糊糊的糖葫芦呢?”这倒是。那男人一看就是个钢筋铁骨,枯燥无趣的,如果不是对她上心,怎么可能会去吃糖?再者,她清楚地记得,他把那串糖葫芦还来时,可是一副很嫌恶的模样呢。容央唇角渗笑。荼白后知后觉:“还别说,照雪青这么一理,这褚将军在殿下面前是有点儿不对劲,那眼神,老是直勾勾的。”雪青笑,看回镜中:“所以,就看殿下的意思了。”荼白素来最爱起哄,立刻挤眉弄眼:“殿下,这褚将军如何啊?”容央垂眸,明面上认真梳头,实则满脑子全是那男人的模样他叼着根草躺在桥下的样子,他满身酒气倚靠在廊柱后的样子,他闲闲站立车窗外的样子,还有今日在小山坡下,他屈着一条腿席坐树下的样子……最后道:“一个糙汉罢了。”“……”荼白脸上笑容一僵,撇眉:“差点儿忘了,殿下不喜欢武夫。”非只嘉仪帝姬,整个汴京都没几个倾慕武官的人,本朝尚文,各家姑娘喜爱的都是谦谦有礼、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便如王忱那其貌不扬的,爱慕者都多如过江之鲫。雪青脸上淡笑倒是不变,果不然,只一眨眼,容央又道:“也就那张脸还凑合吧。”荼白越听越糊涂,拿捏不准这是个什么态度,雪青道:“无妨,大鄞的好儿郎千千万万,缘分来时,殿下总能挑到称心如意的。”这话还算让人熨帖。容央满意微笑,搁下梳篦:“不错,时间还长,慢慢挑吧。”这一夜,容央酣然入梦,睡眠竟比前些时日好上许多。只是此后几天,除吕贵妃那边隔三差五叫人来请外,玉芙殿简直门可罗雀。容央不喜欢去吕贵妃那里看对方模仿先皇后,又贯来闲不住,想跟官家求个恩典出宫逛逛,前朝却正忙着殿试的事,别说求恩典,就是前去请安都十回有八回扑空。这样一来,人就只能在玉芙殿里窝着。庭院里窝完,搁殿里窝;殿里窝完,又挪到庭院来。这日午后,熏风泛暖,容央窝在庭院里插花解闷,止不住地想,如果能早些成婚,哪怕官家不给开府,住在夫家,也比囚在这禁廷里自在有趣百倍吧?转念想到这一年来在婚事上的种种坎坷,默然长叹。再想到前些天说的那句“时间还长,慢慢挑”,脸上又开始生生地痛起来。荼白把新摘来的一篮鲜花呈上,容央郁郁寡欢,信手抽出一束黄灿灿的金雀儿插入石桌上的竹篮里。叠叠碧绿映衬着点点金波,给春晖一照,潋滟晃目。荼白正要夸,容央又恹恹地把那金雀儿扯出来,扔走。“……”“取石榴花来。”容央漫声,荼白忙依言而动。“白水仙。”“萱草。”时人有插花的风尚,并将插花同烧香、点茶、挂画列为“文人四艺”,宫闱之中,更盛行此风,每至春夏,各座宫殿无一不是香气袭人,随处可见意趣盎然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