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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钦收留了那太医,没有贸然行动,他吸取了上一回没能把雁王咬死的教训,这次打算一击必中,还在缓缓酝酿那个计划,王裹却不打算再配合着等他了。大人有大人的道,小人有小人的路。手腕不必高超,再下三滥也没关系,有效就行。十八部落使节开口求见雁王的时候,李丰其实没有马上接话,只是打听到雁王病了后,吩咐内侍跑腿替自己看一眼,李丰原话是“带个太医过去看看,让阿旻好好养病,过两天他要是好点了也别老闷在屋里,也进宫来给朕拜个年,不必和闲杂人等应酬。”说完这句话,隆安皇帝就算尽到了宫宴出场的义务,起驾走了。王国舅这个“太监国舅”不是白当的,早收买打点了一干看似无关紧要的跑腿内侍,只要传话的把李丰的话有技巧地少许歪曲一点,雁王就一定会来。告假的雁王在皇帝离开后专程来见北蛮使节团,而后众目睽睽下爆出个混淆皇室血脉、身世不详的故事——他会怎么收场?自从李丰走了后,整个宫宴平静无波地就度过了大半,眼看着已经接近尾声,顾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端起酒杯稍稍沾了沾嘴唇,还没等他品出个味道来,内侍突然来报说雁王来了。顾昀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心里先“咯噔”了一下。方钦有点诧异,王裹却低下头,十八部落的使节面带微笑转向殿外,而角落里一直低头吃喝的蛮族三王子却突然停了箸。长庚走进大殿后第一眼便看见御座上已经没人了,当时他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然而此时再回去是来不及了,长庚脚步没停,略带病容的脸上也平静无波,还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踱步进来,顺手将披风解下来,借着递给下人的动作用余光一扫——那将他骗来的内侍已经不见了。一个世家党虽然不知道雁王为何出现在这里,却不肯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立刻意味深长地笑道:“雁王殿下今天宫宴本是已经告了假的,看来还是十八部落的客人面子大,居然真就一句话将雁亲王请来了。”另一人接话道:“这话说得该罚酒,旁人也就算了,今天来的怎么是一般的客人?十八部落乃是殿下母家,自当另眼相看。”长庚宽大的朝服几乎垂到了地上,淡定地回礼道:“劳皇上派人垂问,特地进宫给陛下拜个年,只是来得不巧,陛下已经先走了吗?”“雁王殿下来得不巧,我们却来得很巧,今天得见大梁朝双璧,真是三生有幸,我家王子也想敬殿下一杯呢!”说话间,十八部落的使节搀扶着三王子站了起来。顾昀飞快地冲沈易使了个眼色,殿内几个原本藏在暗处的侍卫陡然露出杀意来,锁定了蛮人使节和三王子。只见那三王子越席而出,似乎十分紧张,端着酒杯的手一路剧烈地发着抖,还没到长庚近前,酒已经洒出了半杯。随着那少年接近,长庚身上凭空生出一丝压不下去的燥热,本来已经退了的烧再次来势汹汹地扑过来,他耳畔轰鸣作响,周身的血仿佛被点着的紫流金,激烈地沸腾了起来。长庚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周遭无数双或蓄谋已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没有这少年给他的压力大,他几乎是强忍着剧烈的不适,艰难地撑着亲王的尊贵,艰难地逼着自己笑道:“怎么,贵部的王子敬酒时都是这样一句话不说的吗?”北蛮使节忽然笑了,缓缓地退到三王子一尺之后。浑身哆嗦的三王子毫无征兆地静止下来,他停在空中的一双手肤色青白,泛着死气沉沉的光。然后他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了长庚的目光。那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泛红的眼睛,冰冷的重瞳像一把冰锥,毫无预兆地刺向长庚。这少年居然是个乌尔骨!两个“邪神”王对王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从未有过任何记载——乌尔骨何其疯狂,要多大的恨、多大的气运才能成就一个?一个时代要混乱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两个乌尔骨面对面地碰在一起?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难以描述的感应,一时间,整个皇宫大殿都在长庚眼前灰飞烟灭,他胸口剧痛,宛如就要炸开。所有的幻觉与真实都乱成了一团,多年压抑在骨血中的剧毒像是烈火上浇下的热油,山呼海啸地爆发出来……所有难以消化的憎恨与暴怒全部涌上长庚的心口,所有深渊中蠢蠢欲动的噩梦倾巢而出,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下。☆、第104章引战那蛮族使节的微笑在长庚眼中不断扭曲,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诡秘,与胡格尔临死前在他耳中灌入诅咒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沉积着十八部落数千年与天地斗、与人斗、汲汲求生的怨毒。长庚紧紧地盯住了三王子手中的银杯,整个人仿佛给压了千斤重的桎梏,然而在外人看来,他仅仅是片刻没出声。片刻后,长庚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略薄的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依旧优雅从容地从旁边一个内侍手上取走了一只酒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雁王果真是刚刚病过一场,那手与脸颊一样血色稀薄,端杯的手指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垂下眼,在三王子的银杯上轻轻一碰,冷淡说道:“三王子自便吧,本王近日服药,不胜酒力,干不了杯。何时十八部落将今年的岁贡运来,你我得了机会再好好喝一顿。”三王子透过重瞳凝视着他,长庚用杯中酒沾了沾嘴唇,便径自将银杯丢在一边,从那蛮人使节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别人看来,或许雁王殿下只是对敌使态度冷淡,顾昀却从他那鬼一样苍白的脸上看见了强行压抑的暴躁难耐。那三王子身上果然有古怪,顾昀心里倏地一沉,转向沈易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出了大殿,顾昀起身推开挡路的,一边向长庚走过去,一边朗声道:“殿下请进去稍作休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异于常人敏锐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极其细微的血腥味,联想起陈姑娘那句语焉不详的“气血”,心里一时七上八下了起来。就在这时,那蛮人使节丝毫不会看场合似的上前一步,口中说道:“想当年我族神女身陨异乡,没想到我还有一天能见到她的血脉,必是有长生天保佑。”徐令冷冷地接话道:“雁王乃是我大梁皇室正统,贵使这么说就不合适了。”蛮族使者紧紧地盯着长庚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瞳孔看到一点端倪来,越看越觉得心惊。炼制乌尔骨之所以困难重重,是因为除了狠得下心之外,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