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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音不再,熊熊炉火擎天,烧的是酒肆旗幡,烧的是人心,是绝望。无数士兵身披铁甲,他们举起横刀劈向本应保护之人。士兵的脸上尽是狰狞可怖,犹如半张鬼脸隐没在天地间。凄凉惨绝的呻-吟与痛苦,淹没在屠刀的冰冷无情之下。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从长安那头伸来。它默默无言,带着绝对的权威与杀伐,呼吸间吐纳着如烟似雾的亡魂。那人一个响指,甚至是一句意味难明的感叹,便能拿捏一座城的千百性命。他们呼啸而来,他们喋血百里。他们手起刀落,他们的旌旗上,是赫赫大唐之威。——什么时候,这样的威风,转而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百姓呢?雨太大了。风声也太大。苏穆煜已冷到无法再感觉寒冷,他眨了眨眼,眼前视线依然模糊。他看不清这场狼藉,他只知耳边的呼号连响雷都掩盖不了。连鸣也看到安如风了——少年郎孤零零地拿着剑,站在这片荒唐的屠杀中。安如风的手在抖,宝剑出鞘寒光耀眼。雨珠顺着刀刃急速而下,脚边是红艳艳的血海。雨珠滚落溅起片片水花,铁蹄踏地也溅起片片水花。人头落地,人身落地,刀剑落地,酒幡落地。水花溅得安如风满眼皆是,他狠狠打个寒颤。再然后,安如风没有哭也没有愤怒,他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没有,缓缓回过头来。弹指间,少年郎青丝成雪,血泪双泫,唇瓣乌青,脸色惨白。他陡然松开握在手中的宝剑,砸在血泊里,“哐当”一声。雨止了,风静了,厮杀声变得格外遥远。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刀剑落地之声尤为清晰。——几乎是一个灵魂恸哭。下一秒,大地震颤,空间崩裂,连鸣站不住脚似的跌跌撞撞。他惊讶地转头看向苏穆煜,却发现苏穆煜正同安如风对视着。有什么东西在崩坏,远处地平线上浮起铁月,风雨似被按了暂停,几秒后再次扑天盖地席卷而来!而他们身后,残垣断壁的城墙上,正缓缓升起一轮初阳。眼前火光冲天,铁马铁甲混作一团。人影开始消失,地表之上浮起森森白骨。乌鸦遮天蔽日,燃烧的火炉抛出铁水熔浆,一波紧接一波,在空中热气氤氲。分不清天地日月,分不清云雨骤风。火热与寒冷并存,一条弯弯曲曲绵长且丑陋的地裂线从天边延展到脚下。安如风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直到最后,他身边出现一具尸体,大约五尺,蓝衫尽被血色印染。安如风缓缓伸出手,他在那具尸体上,摸到了九天寒冰也无法企及的冷意。摇摇坠坠,黄泉碧落,旭日与铁月在黑洞洞的天空遥相辉映。一切一切,带着绝望的凄美与宏大。苏穆煜长叹一口气,他很缓很沉,戚戚然道——“阿风,终于醒悟过来。”“他啊,已经死了啊。”——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那早已死去的人,又该如何?——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似雪。依稀记得几年前,有一位龙潜凤采的少年郎,他踌躇满志带着对大唐未来的憧憬,离开了故乡。他深深记得那一年,他在城楼之上,遥看千里长安。他指着那处,大手一挥,映着苍茫滚圆的血色残日,道不出豪气万丈。他学着大将军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毅然决然道:“皇上,臣愿往!”“臣愿自请长缨,复我唐威,万朝来贺!”——那一年,安如风也是有剑吼西风的梦啊。作者有话要说:注:“*”“酒已……夜永”——周邦彦?“回头.....长绝”——辛弃疾之前说不要如风领便当的宝贝们啊,老七跟你讲,如风,是早就去世了啊。根本来不及你们看到他抗争什么。至于为何,咱明日继续。②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甜文作者@七声号角请大家要对这位猩猩总导演有信心,大家自行体会那些无价之糖。③我爱你们!早安记得吃早饭噢~第15章国殇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安如风,是早就死了的。元和十二年,中央军大旗挥向淮西割据的第二年,安如风从军三年,最终做了逃兵。他未如“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之功”那般赤胆忠心地死于战场,也未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他像狗一样狼狈地出逃,不出一日便被缉拿逃兵者围了个前后合击。安如风在那一刻醍醐灌顶,唯有自己前脚刚走,张申后脚立刻禀报上奏,自己的行踪才会败露如此之快。安如风心头最后那点“生死之交”的过命情,也灰飞烟灭了。但他未被押解回营,安如风生得傲气,死得决然。他不顾追兵紧逼,宝剑出鞘朝着棠溪城方向毅然自刎。追兵面面相觑,面对这一幕,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张申有了嫉妒,这个不假。但比起嫉妒,他更愿意安如风留下来陪他“同生共死”。据,安如风潜逃一日只需徒刑一年,这一年,张申会想尽办法让安如风留下来,留在军营中。这就应了连鸣那句:但凡经见过死亡的人,他会眼睁睁见别人逃命,而自己留在这儿继续送死?不会的,人性使然。人的恶,若不以最大恶意去揣度,便瞧不见那根底的淤泥与黑暗。没有人是黑白分明的,没有真正的圣人,也没有真正的恶人。亦如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但每个罪人也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那些灰色温吞地带,构成了这世间最最动人的情愫。有爱才有恨,有怨才有怒,有矛盾纠结,才有最后的宽容与退步。安如风在临死时,确实怨了张申。他总以为兄弟情是不参其余任何欲念,他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顿悟,人与人相逢本就是一场奇妙,至于它最终走向何处,当事人说了不算。这世间万物本没意义,人与人相逢,又有何意义?赋予这些东西意义的,都是人自身。所以,若说安如风对张申因情生怨,倒不如说,他对自己失望罢了。安如风死在逃亡途中,便也不存在与张申飞鸽传信之事。他在信内所表达的信任与坦诚,无非是自己的亡灵在大梦空间中行空臆想。而关于密室,确实被窃。但却在屠城之时,被中央军的某位将领所发现。更为令人不解的是,安宅所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