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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外面一地狼藉,空气里飘着木炭未烧尽的烟气,混合着血腥气,地上泥泞一片,横七竖八倒着不少人和马,也不知道是断气了没有。火把在方才的混乱中熄了大半,此刻只有微弱光亮,不时有急匆匆奔走的士兵因天黑而相撞,要看清各人的面目更是难于上青天。郁瑶被寒风一激,只觉得方才出了那一身的汗,都快冻成了冰,连带着心头一片寒凉。“季凉——!”她扯开嗓子在寒风里大喊。身边经过的士兵纷纷看她。尽管许多人并不知道这正是大周的女皇陛下,却知道她口中喊的人,正是他们的大将军。“你知不知道,季将军在哪里?”郁瑶走投无路,随意扯住一个人就问。那人摇摇头,举目四顾,“不知道啊,刚才只看见季将军上了一匹马,就向着敌军冲过去了。连甲胄都没有穿,真是比女人还要骁勇。”郁瑶的脸色便不由得又白了几分。另一人路过听见,好心指点道:“好像在前面,我刚才过来时见着了,仿佛说是不大好。”不大好?是怎么个不大好?郁瑶晃了一晃,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阵阵地生疼,但她却连慌乱的时间都没有,向对方问了方位,就一路飞奔而去。跑了没多久,就见前面几人抬着一个担架跑过来,上面躺着的人墨发披散,身上穿着常服,与军中装束不同,显然正是季凉。她只觉得心慌得不知所措,脚下一软,几乎跪了下去,扑到面前一把抱住他,大喊:“阿凉!阿凉!”季凉脸色煞白,半阖着双眼,仿佛失了知觉一般,郁瑶肝胆俱裂,去看他身上,却见他衣袍干净,倒没有破损血污。这时,一旁的顾亦华便伸手来扶她,道:“陛下莫慌,季将军并未受伤。”“那是……”郁瑶一时愣住。顾亦华也是不知所措,“季将军与敌军作战时,一如从前,并未有半分异状,直到敌军败兵逃离后,才忽然道腹痛难忍,眼看就立刻支撑不住,末将等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她们不明白,郁瑶却知道。“他有孕在身。”她极尽了所有的镇定与忍耐,向她们道,“将他送回营帐里,赶紧叫军医。”这些大老粗听了这话,三魂都吓掉了两魂半,立刻有人飞奔着去了。郁瑶随着余下的人一路小跑,将季凉往营帐里送,颠簸之中,本已几近昏迷的季凉倒是微微睁开了眼,似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气息微弱道:“阿瑶。”郁瑶心里又气又慌,喉头堵得生疼,紧咬着下唇克制自己,看了看他的模样,终究是俯下身去握住他手,“别怕,我在。”季凉牵了牵唇角,似乎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太低,混杂在周遭吵嚷里,听不分明。她贴近过去,凑到他面前,这一次才终于听清了。他说:“对不起。”她望着他全无血色的脸,一时不知能说什么,最终只是沉着嗓子安慰了一句:“别多想,军医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军中给他们备下的帐子,已经是极干净讲究的了,卧榻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下人们经历了方才一场混乱,惊魂初定,正在准备伺候就寝,见他们一群人忙忙乱乱地冲进来,惊得不轻。郁瑶顾不上交代他们,自己将季凉小心抱到床上,一叠声喊:“军医呢?怎么还没有来?”“就快了,快了。”顾亦华在旁满头大汗。季凉脸色苍白如纸,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往外沁,嘴唇也煞白,浑身仿佛没了骨头一样绵软。“阿凉,你怎么样?”郁瑶抱他在怀里,心慌难耐,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来了。”季凉气息急促,仿佛极力忍耐着,连呼吸也要耗费极大的努力一般,他看着郁瑶,张了张口,终究是低低地挤出一个字:“疼……”郁瑶的心都快被扎透了。她知道季凉有多能忍,多吃得起痛,这位在战场上被敌军兵刃砍伤,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大将军,她的大将军,此刻竟然在向她喊疼。恐怕他心底里,是怕多过于痛吧。“不怕,不怕。”她抱着季凉,忍着眼底的泪,柔声哄着,“军医就快到了,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季凉却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郁瑶看了看他身下被褥,摸了一把他的衣裳,没有见血,心里总归稍稍安定一分,只道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这时候,便有人忙忙地掀开门帘闯进来,几乎像是跌进来的一般,还要跪拜参见。郁瑶哪等得及,抢着道:“不必行礼,快来替你们将军诊脉。”军医应了一声,连忙跪到床边,将手搭到季凉的手腕上。整座帐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盯在她那只手上。这军医显然也紧张得发抖,慎而又慎地诊了半晌,才松开手来,抹了一把汗,道:“回禀陛下,将军方才上马迎敌,惊了胎气,才会如此。如今恐有滑胎之兆,小人……”她咬了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状,“请陛下恕罪,小人是军医,本不擅长诊男子怀胎之事。事到如今,小人只能开一些汤药,寄望于能够保住,但成功与否,小人实在不敢担保,还请陛下心中有所准备。”郁瑶都快被气笑了,但见她讲话还算老实,也不好发作她,只能重重叹道:“谁说要你保胎儿了?胎儿有什么要紧?”“啊……啊?”军医立刻呆在原地,连同身旁众人,也呆若木鸡。“朕说,让你保大人!务必保证季将军无虞,胎儿掉了就掉了,算得了什么?”“是是,小人明白了,这就去……”“不行。”几近虚脱的季凉忽然开口,手上虽无力,却仍一把抓住郁瑶,“不行,孩子要保住,一定要……”郁瑶心里忍不住骂,什么时候了,和她来这一套,但她是万万不敢说季凉半句的,即便他此刻虚弱到只是轻轻沾了沾她的衣角,她都不需要用力,就能轻易甩开他,她却仍是小心地搂着他,不敢轻慢半分。不敢教训季凉,她便只能向军医瞪眼,“听朕的,保大人,要是伤了季将军的身子,朕拿你是问!”“哎,哎……”军医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心中叫苦不迭。这陛下也真是忙中生乱,外行指挥内行了,这胎儿才几个月大,哪有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选择,若是保得住,便是父子无恙,若是果然滑胎,那父亲也免不了要伤了身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但她显然不会傻到与陛下较真,只能干脆利落答应:“小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