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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的圆形伤疤,疤痕很新,观其形状多半是箭伤,距离心脏仅一寸之隔。裴敏甚至能想象,在烽火狼烟、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这一箭该是怎样的凶险万分……难怪方才他怎么也不肯脱下这最后一件衣裳,或许,他身上看不见的其它的地方,也都密布着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伤痕罢。裴敏垂眼看了箭伤许久,又想起贺兰慎强忍疲惫捂住衣裳的神情,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闷疼。她没有继续翻开别处的伤痕,而是轻轻为他合拢衣襟,掖好被角,这才小心越过熟睡的贺兰慎,将散乱一地的衣裳捡起披上,推门出去。她先去密阁吩咐朱雀留意巴州及李敬业处的动静,而后转去师忘情那儿要了几瓶祛疤生肌的药膏,夜里处理完公文再回到寝房,贺兰慎依旧熟睡未醒。外间的炭炉上水正沸,裴敏将热水倒入铜盆中,转而换上从膳房顺来的羹汤温在小灶上,以便贺兰慎睡醒后果腹。大概是打水洗漱的声音略大,贺兰慎猝然从睡梦中惊醒,警觉坐起,目光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满是戒备。裴敏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一边擦脸一边绕入内间,望着贺兰慎道:“吵醒你了?”见到裴敏的面容,贺兰慎眼中的锋利警戒才渐渐散去,手撑着额头舒了口气,嘶哑道:“……敏儿?”“是我。”裴敏料想他多半是在边塞生活久了,须时刻提防着敌军进犯,以至于一时卸不去紧张。她将铜盆端入内间,坐在榻边拧了帕子,拉开贺兰慎的手给他擦脸,“放松点,你在我的房中,不是在战场上。”裴敏并非温柔细致之人,照顾人时也是粗枝大叶的,胡乱给贺兰慎的脸上抹了一番,又拉起他的手掌擦净,问道:“饿了大半天了罢?灶上热着羹汤,吃一点?”贺兰慎大概还未睡醒,给他擦脸时就默默仰面,给他擦手时就配合抬手,乖巧得不像话。闻言他摇了摇头,哑声问:“几时了?”“亥时罢,方才不久才听闻外头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裴敏答道。贺兰慎伸手从榻边小案上取了冷茶水漱口,复又躺下,闭目道:“明日卯时要入宫面圣。”他长途奔波劳累,三个时辰根本不够休息。裴敏便也不勉强他起来用膳,起身去外间炉灶里加了两块炭,这才解了外衣在贺兰慎身边睡下。裴敏冬日体寒,手脚冰冷,往时都要备好汤婆子暖手暖足方能入睡。但今夜贺兰慎在身边,被窝中十分温暖,裴敏忍不住把手脚都缠在他身上汲取暖意,舒服得直叹气。油灯昏暗,裴敏睁开眼,一抬头便撞见贺兰慎的视线,那摇曳的光晕落在他眼中,温柔而又静谧。他不知何时又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裴敏笑了声,将搁在他胸腹处取暖的手缩回来,“你身上很暖和,忍不住就想抱着睡。”贺兰慎没说话,只是换了个侧躺的姿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体挨得极近,发丝交缠到一起,愈发舒坦炙热,裴敏甚至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夜安睡。不知过了多久,裴敏隐约察觉到身侧有下榻穿衣的窸窣声,不多时,一个温热的吻小心翼翼落在了唇上。熟悉的气息,裴敏慵懒地哼了声,抬手揽住始作俑者的脖颈,睁眼笑道:“贺兰大人这意思,是想要把昨天欠上的补上?”天还未亮,油灯已燃到尽头,屋内光线幽暗,贺兰慎的眸子格外亮。他低低道:“我要走了,今日朝会,还有许多事要上奏交待。”裴敏‘唔’了声,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模糊问了句:“你建树颇丰,又这般勤奋认真,新皇帝会升你官儿么?”“不知,我亦不在乎这些虚名。”贺兰慎诚实道,又问,“你可希望我留在长安?”裴敏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道:“既希望,又不太希望。”新君登基,朝中局势不稳,矛盾颇多,她怕贺兰慎夹杂其间左右为难,以至于引火上身。天后与新君之间,总要死一批人才能稳住局势的,她不希望贺兰慎卷入其中。他太年轻,亦太干净,做不到像她这般圆滑世故。贺兰慎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遂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裴敏侧身,撑着脑袋问:“若不留在长安,你何时回朔州?”听她这般发问,贺兰慎语气更为低沉,显出些许落寞:“三月,开春后。”开春后突厥水草丰盈,军粮充足,常sao扰边境,故而须有猛将坐镇,直到秋冬歇战为止。觉察到贺兰慎语气的不对,裴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笑道:“你不开心作甚?我随口一问,又不是赶你走。对了,你还是回永乐里的宅邸住么?还来不来我这儿?”贺兰慎语气稍缓,答道:“我已离开净莲司,再来这不太方便。”裴敏颔首:“那行,外间的小炉上还煨着羹汤,你吃完再去进宫。那边案几上的药瓶是给你留的,祛疤效果极佳,你一并带走,以备不时之需。”她大约已知晓自己的伤势,贺兰慎顿了会儿,才说:“好。”裴敏掩唇哈欠:“我就不送你啦!”贺兰慎依旧道:“好。”等了会儿不见动静,裴敏眯着眼好笑道:“快到点卯的时辰了,怎的还不走?”话音刚落,眼前一片黑影落下,贺兰慎在她唇上轻轻一咬,道:“你再睡会,待军务处理完毕,我再来找你。”裴敏笑着,心中柔软万分,挥挥手道:“走罢走罢。”贺兰慎替她仔细掖好被子,这才推门走了出去。上元夜,又是国丧期内,宫中休朝,连带着净莲司也跟着闲暇起来。难得有这样长的假期,司中吏员大多归家团圆去了,只有负责监察情报的司监堂一脉及沙迦、乌至等异族人还留守司中。傍晚下了小雪,苍白的灯笼投下三尺暖光,映着黛蓝的夜色和飘飞的白雪,颇有几分风雅情趣。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宴饮,裴敏便让膳房做了几桌家常小菜,请留守司中的吏员一同过节。靳余去集市买了新鲜的羊rou,裴敏一问价格,方知他被rou铺欺了价,心疼道:“旁人买羊rou都是二十文一斤,到你这儿就得要二十五文,十斤的羊腿rou平白被他多诓了五十文,当净莲司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得知自己被骗的靳余提着羊腿rou,垂头丧气跟在裴敏身后,懊恼道:“他说是回纥羊rou,要卖贵些,我才……”“行了,我又不是生你的气。”裴敏屈指弹了弹靳余光洁的脑门,笑着吩咐道,“把羊rou交给乌至罢,去唤阿婵出来用膳。还有,明日你穿着净莲司的吏服再去rou铺中一趟,看那屠户见到你衣裳上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