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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后抬爱!只是臣此番来确为公事,不为私情……”“敏儿,男人只是个玩物,尝尝鲜即可,万不可贪恋其中。想天下男子如何轻视女子,你若对他们认了真,此生也绝无可能再有凌云之志了!”武后打断裴敏的话,冷漠威严道,“你想清楚,只要你担任净莲司司使一日,便一日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而舍弃你一手壮大起来的净莲司么?”武后是个非同一般的妇人,心狠手辣眼界高远,裴敏不想在此刻触她的逆鳞,思忖片刻,方沉声道:“不会。能让臣离开净莲司的,唯有天后您的命令。”“好,好!自古以来,天下至强者皆为男人,至弱者皆为女人,其实并非女人羸弱,而是被深闺情爱缚住了手脚。敏儿你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决不可有软肋,稍有行差踏错,必定万箭诛心!”大年三十,大理寺。伴着今年最后一场暮鼓声,夜的晦暗悄然降临长安,万家灯火齐明,给黑冰似的夜镀上一层橙红的光纱。核查了赦罪文书,寺丞吴守泽将贺兰慎从狱中请了出来。半个月未见,贺兰慎依旧是干净俊朗的样子,看上去并未受皮rou之苦,只是衣裳单薄了些。裴敏含笑望着他走来,将手中的狐裘斗篷抖了抖,扬手披在贺兰慎肩上,道:“如今你也瞒了我一次,咱们谁也别记恨谁了。”她说的是贺兰慎隐瞒实情,私自南下救她的那事。贺兰慎望着面前成熟睿智的女子,眼中隐隐有光华流转,任凭她为自己披上斗篷。许久,他问道:“你答应了太后什么条件?”裴敏手一顿,抬眼道:“嗯?什么?”她揣着明白当糊涂,贺兰慎只好换了个问法:“你用什么条件,保我出狱?”“也没什么,就是程务挺死了,要再将你流放西北戍边,过个两三年攒些功劳再回来。另外,天后问了我一个问题……”“是何问题?”“她问我,‘如今刁民四起,就是见不得女人当家,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裴敏替他将斗篷的绳结系好,低声笑道,“我便说应该避其锋芒,以智取胜。今万民死守礼教,倒不如借鬼神之力,譬如找块写了字的石头或是神牛、神鹿之类的祥瑞之兆,说天后乃是受命于天,自然能堵住悠悠众口,威慑众人,可不比打打杀杀的强?”贺兰慎皱眉:“所以,这些‘受命于天’的祥瑞之兆,要交给你去做?”裴敏道:“净莲司不就是为此而存在么?放心,小事而已。”贺兰慎犹不放心:“当真只是如此?”裴敏叉腰,笑叹道:“我欺瞒你一次,你便能冷着脸同我闹上几日,这回我哪还敢骗你?”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声低咳。裴敏回身,见到陈若鸿披着鸦青的披风缓步而来,面色有些苍白难看。裴敏忙与贺兰慎分开些,讶然道:“陈少卿,你这是怎么啦?莫不是病了,面色这般难看。”晦暗的暮色中,陈若鸿扫视贺兰慎,眼神清冷复杂,像是檐下倒挂的冰棱般扎人。贺兰慎好像明白了什么,平淡的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两人的交锋转瞬即逝,陈若鸿清了清嗓子,涩哑道:“大理寺不是二位聊闲话的地方,有话回去关起门来说,莫要在此碍眼。”“除夕夜还要叨扰陈少卿,失礼失礼。”裴敏颔首一礼,而后笑道,“司中准备了美酒羊rou、饺子面食,陈少卿若不嫌弃,便赏脸与我等共进晚膳如何?顺便,还可以找师掌事看看病什么。”说罢,未等陈若鸿拒绝,她便挥手示意身后的朱雀道:“请陈少卿上车,好生招待。”贺兰慎重回净莲司,受到了以沙迦、靳余为首的吏员们热烈的欢迎。司中准备了满桌的佳肴,一则是辞旧迎新贺新年,二则是为贺兰慎接风洗尘去去晦气,三则是感谢上宾陈若鸿的照拂……后半夜城中放了烟花,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仿佛尘世间所有的烦恼伤痛都可以忘却在这杯盏之间。陈若鸿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一个劲儿地喝酒,师忘情去劝也不听。裴敏见他越喝脸越白,怕他出事,便朝吃饱了在一旁射覆玩儿的靳余招招手道:“小鱼儿,送陈少卿回府……”“我自己走。”陈若鸿搁下酒杯,踉踉跄跄起身,不让靳余碰他。走了两步,他又回过身来,盯着裴敏许久,直到眼眶都泛了红,才借着酒意说出了压在心底许多年的话:“……裴敏,我不欠你什么了。”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裴敏脸上的笑意僵住。知晓内情师忘情也怔住了,随即皱眉,目光在裴敏和陈若鸿之间来回巡视,似是担忧。觉察出气氛的僵持,贺兰慎轻轻搁下筷子,片刻打破沉默道:“我送陈少卿。”陈若鸿与贺兰慎一前一后出了门,裴敏也收拢思绪,招呼众下属道:“都愣着干什么?该吃吃,该喝喝,浪费粮食的留下来刷碗。”沙迦很有眼力见地配合活跃气氛,宴席这才得以继续。裴敏坐不住,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刚出净莲司的门,便见陈若鸿与贺兰慎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对峙。夜色深沉,孤寂的灯光落在二人之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陈若鸿即便醉了,姿态也是最端正的。他面色微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只将视线投向门口伫立的裴敏,笑了声,自嘲般道:“你曾说不喜欢年纪比你小的男子,我竟相信了……”“陈少卿喝醉了。”贺兰慎轻声道。陈若鸿不理会贺兰慎的提醒,只直直地望着裴敏,像是寻求一个答案般执着道:“我后悔了,也曾努力弥补,可是……你为何不等等我?”即便他竭力挺直了背脊,也难以掩饰声线的颤抖。裴敏微睁双目,忽然间明白了他泛红的眼中汹涌的并非是酒意,而是泪光。一颗水珠自眼角滑下,又被他飞速抹去,陈若鸿绷紧下颌,又问了遍:“为什么你不等等我?”短暂的无措过后,裴敏很快收敛凌乱如麻的思绪。她缓步迈下台阶,低声道:“你从未欠过我什么,不必自责,不必执着。”不必自责于过往,不必执着于虚妄。陈若鸿听懂了。今夜大概是他二十七年岁月中唯一一次失态,狼狈且清高,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纠缠下去,既是有缘无分,哪怕削骨挖rou也要放下。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陈若鸿已恢复些许镇定,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对不起。”裴敏又道。陈若鸿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孤身一人踏着夜色离去,背影挺直彰显凌寒傲骨,相伴唯身下一影,手中一灯。裴敏目送陈若鸿离去,忽的指尖一暖,是贺兰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