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9
的后台寂静阴凉得犹如另一个世界。外面的穆桂英还在唱:“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穿过挂满五颜六色、繁复累赘戏服的衣架,映入眼帘的是烛影摇晃下几张并排而立的化妆台,以及靠在最里边的那个化妆台前过分亲密的两个身影:犹如一幅古香古色、颇为养眼的画卷,姿容清俊的青年正靠在梨花木的化妆台上,微微俯身捧住坐在镜前背对着我穿着一身戏服的青年的脸。平滑透亮的梳妆镜倒映出慕琴笙妆容艳丽却错愕失神的脸庞,就像洋行橱窗里有着漂亮玻璃眼珠、猩红嘴唇却唯独没有灵魂的外国洋娃娃,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任由青年肆意摆弄。鹿野与慕琴笙之间的距离近得只要其中一个稍微一动,便会擦上另一人的脸颊。烛影摇红,镜中慕琴笙妆容厚重的脸宛如戴上了一副冰冷华丽的面具,一双白皙无暇的手执笔在他那飞扬入鬓的眉梢轻轻描绘,我站在阴影中愣了很久才发觉那竟是鹿野的手。鹿野正在为慕琴笙描眉。意识到这么一个事实后,我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头脑一片混乱、两眼发晕,就算是再如何滑稽虚妄的梦境,也比不上眼前这似有暗香浮动的一幕。平日里,鹿野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疏离又高不可攀的不好相处,此时此刻却在烛光、镜光的晕染之下,偏偏生出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妖魅感,看似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又犹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朦朦胧胧、遥不可及。他还在为神情恍惚的慕琴笙描眉,清晰的声音从那张总是微微抿起的淡色薄唇中传出,惊散了昏暗后台中不知何时弥漫起来的旖旎气氛。“既然来了,躲在那里,是想看戏么?”鹿野云淡风轻的转身将手中的眉笔放入化妆台上的盒子里,一双凝结了夜雾似的眼眸穿透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径直朝我所站的位置望来,却是面无表情道:“可惜了,你注定失望而归。”我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哂笑:“鹿野先生多虑了,我这还不是奉少佐之命前来打点一番,绝无窥探之意。”何副官大大方方的从我身后走到身前,我难掩惊诧的望着他镇定自若的背影,不是,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就站在我背后了?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太迟钝了?不对……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似的,何副官淡定自如的走向化妆台前的身影,甚至伸手把玩起桌上的串珠头饰,漫不经心的对回过神的慕琴笙说:“慕老板真是名不虚传的角儿呀,这身段这脸蛋,也称得上是上品了……”慕琴笙涂满厚重粉底的脸骤然间变了颜色,未等他发怒,何副官轻笑一声,杏眼悠悠一转,似乎看了鹿野一眼,随即俯下脸靠近慕琴笙,将指间珍珠乱颤的发簪稳稳地插入慕琴笙盘起的发鬓间,望着镜中倒映出的那两张迥异的脸孔笑得更开怀了:“少佐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做人呢,要惜福,你说是不是?”旁观者如我,也能感觉得到何副官话外之意的nongnong威胁。鹿野却像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似的径直朝出口这边走来,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才再次问道:“愣在这里做什么?”我仓促的应了一声,后知后觉的跟在他身后想要离开。“鹿野——”一道又急又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鹿野没有转身,只是波澜不惊、头也不回的说:“何事?”我有些吃惊的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烛光中何副官涨成猪肝色的脸,以及笑不像笑的表情:“……没事,我就是提醒一下你,可别让少佐一人在上面等急了。”直至离开幽寐阴暗的后台,始终留给我一个瘦削背影的鹿野这才稍稍驻足:“你方才找我有什么事么?”心神不定的我如梦初醒的点了点头:“我想向你请几日假。”他似乎并没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微微蹙了蹙眉,望向我:“为什么?”我再一次想起先前从许庭深那里得知的噩耗,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如实回答他:“顾蕴玉住院了,我想去照顾他。”鹿野这才后知后觉的知晓了我此番言语背后的原因,也十分干脆的应允道:“我这里不缺人做事,你尽管抽身去医院好了。”离了剧院后,我破天荒的奢侈一把,招来一辆黄包车便报上从许庭深那里打听到的德国医院地址,便心急如焚的往顾蕴玉所住的医院赶。初秋的街头洒满了落叶,午后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个盹儿或是小憩一觉。然而此刻我却没有丝毫闭目养神的心情,坐在跑得呼呼作响的黄包车上,看着眼前车夫宽厚有力的后背,已经跑得够快了,却仍觉得还是不够,恨不得有什么魔法可以让自己瞬间到达医院就好了。一路上,我都翻来覆去的回忆着与顾蕴玉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着那一天他挡在我身前被顾慧珠数落责骂的倔强样子,以及他信誓旦旦的许下过的美好愿景,要跟我一起远走高飞……他一直都很孩子气,执拗又天真,目光里始终只有我一人的身影,那样的虔诚率真,仿佛离开我就没法生存似的。我一直以为那些情浓时的“不要离开我”只是他的无心呓语,却未料成了真,他为了寻我竟然大胆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难以言喻我听到这个噩耗时的心情,自责、后怕、焦虑,亦或是其他?人们往往羡慕向往梁祝化蝶那样始终不渝的凄美爱情故事,然而真正遇见这样不顾一切、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本能的却望而生畏。害怕自己会辜负这一番赤诚之心,害怕自己并不能回报以对等的爱,害怕……如果现在依旧问自己那个犹豫不决的问题,我到底爱不爱顾蕴玉,我的答案都仍然是那让人索然无味的四个字。但是我却想要带他离开,去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也好……在萧瑟的秋风中跟车夫结了钱之后,我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看了一眼挂有金灿灿招牌的德国医院,跺了跺脚,抬腿便走了进去。虽然知道医院,但是我却并不知道顾蕴玉具体在哪一间病房。犹豫的看了一眼走廊里来来往往、金发碧眼的白裙护士,我急得满头是汗却憋不出一句像样的外语,有一个剪着时髦刘海儿的年轻洋护士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窘境,露出一个善意又友好的微笑,问了我一句。就算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大概也能知道意思,我连比带划的想要告诉她我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