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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在此,一定会气得昏阙过去。别人一看就想起来了,他以前也就是这么个德行: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他一定要第一个上练兵场去踩。他没踩过的地方,别人落一下脚都不许的。就因为这种种轻浮之状,虽然他战绩煊赫,别人都是不太服他的。即使在离火部,也只有春日营一批人跟着他做帮凶,整个队伍声名狼藉,一塌糊涂,“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行!”虽则如此,每年还是有一大批新晋士兵,削尖了脑袋往他手下挤。原因也很简单:他手里实在太有钱了。鬼军凭借战功分割财物,春日营大多是天坑悍匪出身,个个悍勇绝伦,足可以一当十。屈队长为人虽然颇受微词,手上功夫却是没得说的。每每一战下来,金银不计其数,丝罗珍宝盈车。兼之监管连云山矿脉,倒手抛售,虚报收支,不知落下了多少钱财。春日营的士兵,武器永远崭新,战马永远矫健,穿的吃的都是最好的,连女人都是最年轻的。别人口中骂得再狠,真到了秋季申报之时,一个都不含糊,全是要往春日营去的。当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觉得靠钱财来收买人望,实在可笑之极。御剑将军一世英明,怎么就能任由他这么乌烟瘴气地折腾呢?因此一听说他违规乱纪挨了板子,就忍不住酌酒相庆。但现在一看,这可不是一点都没改好吗?这八十个板子算是白打了。不过只要花一点工夫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屈队长还是有一点变化的。从前他在将军面前都是很张狂肆意的,现在则有一点收敛的神气了。接话的时候头也是一点、再一点,不像以前敷衍地嗯嗯几声就算了。至于屈队长自己有没有意识这一点,那就不知道了。总之从此之后,春日营是乖顺了很多,戾气也没那么重了,战力也更强大了。不过这也是后话了,这里都不必说。这城中东北十六邑,居住着御剑的族人。此时正是济济一堂,等着觐见领主。御剑牵着屈方宁一同前往,离族门还有好远,才看到人们盛装礼服、举杯换盏,在帐前翘首期望的样子,屈方宁就蹲在地下,不肯往前去了。御剑拉着他一个手往前走,把他拖得刺溜刺溜地滑行起来了:“听话,打个招呼就行了。族中几名长老听说你要来,连夜从鄂尼河百里之外赶来,你忍心让人久等?”屈方宁哭丧着脸道:“不去!我不去!”御剑步履如风地带着他往前走,一边逗他道:“怎么,小猴子害怕见公婆?”屈方宁使劲挣扎,叫道:“我不跟老头子说话!嘴巴臭死人了!”御剑立刻笑了出来:“行,你站我背后。别人要是跟你说话,你就憋足了气别理他。”屈方宁一看逃无可逃,鼓着脸不说话了。他小时候最怕过年,因为平时父亲皆不在家,家中无人管得住他,日子过得无拘无束,逍遥快活。唯独过年那一个月,父亲日日坐镇中堂,既不能逃学,也不能作怪,真真苦煞人也!初一至十五,更是人间地狱。不但每天要背书、习字,还有许多老厌物来到家中,带来许多小厌物,或对对子,或绘丹青,或指物作诗,一个个摇头晃脑,煞有介事。父亲对此却十分喜欢,称赞“灵慧聪颖,必成大器”云云。至于他自己,得到的赞誉倒也不少,但尽是些“小公子明珠玉润,好生可爱”之语。父亲每每苦笑摇头,喟叹一声:“败絮其中!”这几个字他是懂的,知道自己在父亲眼里,多半也就是一只烂橘子了。正因为此,一看御剑族人聚集的景象,立即想起了这些不愉快的往事,顿时苦心翻倒,一步也不愿意踏入其间。好在今日御剑比之父亲,对他宽容溺爱得多。见他那个抵触委屈的样子,逗了他一下,就不再勉强,自己进帐换了一身礼服,与族人走入一个狼皮大帐里去了。屈方宁一个人藏在一座青花团帐里,一见御剑那身盛装,忽然就不好意思了。这衣服底色锦红,交领左衽,织锦边,马蹄袖,銙带灰紫,底袍深蓝,襟摆似卷似舒,襟面上灿烂辉煌,绣着一个金齿的太阳。这礼服原本是很宽大的,是不显身形的。但御剑身材魁伟,腿长胸阔,肩臂袖口,腰围后臀,无不合身。坐在一群老头子之间,一举一动,俱是三十岁男子沉稳坚毅的风范。偶尔轻笑一声,周围的人均随之而笑,可见是如何全心崇拜的了。他哗的将帐门一拉,只听自己的心跳个不停,连忙默念天罗总诀,沉心调息。旋即想到:“回伯要是知道我将他授我的精妙武功这样用法,会不会一掌把我劈了?”直至下午,御剑才过来接他,带他去东墙外几座旧帐篷中游玩。提及这是他幼年生活之地,或指某物道:“这是我小时用过的木刀。”屈方宁大觉不可思议,把那木刀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讶然道:“真是木刀。”御剑谈及父亲早亡,母亲一手将他抚养长大,屈方宁又深吸一口气,磕巴道:“母……母亲。”御剑弹他额头一指,笑斥道:“把我当什么妖魔鬼怪了?”抱他坐在一张老旧的虎皮毡毯上,与他说自己幼年之事。说到他六岁时,曾上山追捕一头受伤的母黄羊,恰与鄂尼族几名猎人相遇,一番激烈争夺,侥幸得胜。谁知刚一回城,鄂尼族便发兵前来问罪,又诬蔑他贪占猎物,要他低头道歉。他母亲主管族中事务,当时便冲口而出:“我儿子天生骄傲,绝不会贪图别人的物事。”又厉声质问他们,黄羊致命伤在哪一处。鄂尼族人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撤兵而去。过了几天,他一个人来到鄂尼族的营地……屈方宁紧张地抓住他袖口:“你……你把他们都杀了?”御剑一笑抓住他的手,目光中浮起一层道不明的意味:“不,我是去道歉的。”鄂尼族是当时东部草原第一大族,势力范围直达鄂尼河以西二百里。六岁的小御剑从鄂尼山下,叩了一路等身长头,又将整头黄羊献上,鄂尼族这才接受了他的歉意。屈方宁替他不平道:“明明是他们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低头认错?”御剑不置可否一笑,道:“彼强我弱,低一下头又何妨?”他是雅尔都城领主之子,这一次俯首赔罪,意义非同小可。鄂尼族从此之后,与千叶互通往来,逐渐亲密。十多年间,千叶与之联手,征战鄂尼河以南、妺水以东,踏平大小部族不计其数,终于雄踞草原,成就一代霸业,——“再也不必向任何人低头了。”屈方宁听到最后,全身热血涌动,几乎要大叫几声:“正该如此!”御剑挽了他的手,领他看一些黒木箱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