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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说:“能。发生什么事了?”于今清很认真地说:“警察伯伯,我被拐卖小孩的卖到这里了,拐我的是一个女的,四十多岁,还有个男的,也差不多三四十岁,当时还有个小女孩跟我差不多大,现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他们会把小孩卖掉,有时候像我这样卖给老周他们那样的,有时候他们把小孩变成那种没有手脚的乞丐,我看到了好多断手断脚,还有他们还把小孩的肾挖出来卖……”于今清一口气不喘地一直说,说到后面激动万分,语无伦次,“你们一定要把这些坏人都抓起来。他们,十万卖的我,有个人拿了两万,有个人拿了八万——”“今天过年,”老警察打断了他,在桌上拿了一个橘子给他,“吃橘子。”“谢谢警察伯伯。”于今清摆摆手,“我不吃了。这里有没有电话,我想打个电话给我爸妈,我能背我爸妈的手机号。”老警察说:“我喊你爹来接你。”于今清说:“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电话?”“你先看电视。”老警察又塞了几颗水果糖在他手上,“坐着等。”然后老警察就走到里面一个房间里去了。于今清一颗心松懈下来,往嘴里塞了一颗糖,看着看着电视,就在警察局的沙发上睡着了。他是被一个耳光抽醒的。一个耳光直接抽得他从警察局的旧皮沙发上滚到地上。于今清额头被磕了一下,起了个大包。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十万块!十万块!我cao你娘的!”于今清上方的人一边揍他一边骂,“小畜生!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偷了老子钱就跑?!”老警察把老周拉开,“娃爹,好好说,好好说。”“说啥!”老周指着于今清,“养不熟,养不熟!”周嫂子在一边抹眼泪,哭完了又去扯于今清,按着他跪在地上,“给你爹磕头。”于今清死死憋着一口气,被周嫂子指甲掐得生疼,也不肯跪在地上,老周又冲过去给了他几下狠的。周嫂子说:“别打了别打了,大过年的。”老周一想到刚还一起吃了年夜饭,转头白眼狼就穿着新衣新鞋偷了手电筒和钱跑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我今天就打死他个狼心狗肺!”他解开皮带,劈头盖脸对着于今清抽下去。“啪”的一声,于今清抖了一下,皮带扣刮到他眼睛下面,登时就是一条血口子。周嫂子拉住老周,“别打啦别打啦,打破了相讨不到媳妇啦!”老周挥开周嫂子还要打,老警察把他扯到一边,低声说:“老周啊,你这十万块钱买个娃,就要给你打死啦,十万块扔井里?你对他好点,好好说,养着养着不就养熟了?”“养不熟,养不熟……”老周气喘吁吁地在一边来回踱步,他嘴上说着“养不熟”,但心里一想到地上那个白眼狼就是十万块钱,到底还是没打了,就在一边气喘如牛地骂骂咧咧,把于今清他祖宗十八代都骂成了狼的传人。老警察站在旁边叹口气,拍拍老周肩膀,“唉,大过年的,带回去带回去。”老周把于今清从地上拎起来,拖着向外走。于今清早就被打懵了,他抬头看到老警察胳膊上的警徽,又看到墙上他已经认识的那几个字红字——“为人民服务”。于今清拼命去拉老警察的胳膊,但是老周手劲儿大,他挣不脱,只能一边拖着往外走,一边喊:“警察伯伯,救救我,救救我,你说要喊我爸爸来接我的——”老警察没有走过去,他看着于今清被拖着,拖出了警察局的大门,拖上了马路,离他越来越远,脸色越来越绝望。“他就是你爸爸。”老警察低声道,他的声音淹没在一派祥和的中。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他抬头去看斑驳墙壁上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遍布皱纹的黝黑脸庞上露出了淳朴的笑容。今晚,他保护了一个生不了娃,一辈子和婆娘种田养鸡为生的农民。要是娃跑了,老周再攒半辈子,入了土也攒不上下一个十万,以前也不是没有,从前的老刘头,不就是花了五万买的媳妇儿跑了,一晚上就喝了药么。老警察听着春晚主持人念出新春的祝福——不,这些讲着一口普通话,穿得人模狗样的,不是人民。像老周,周嫂子,老刘头这样的,才是人民。于今清被拖着从水泥路又走上了泥巴路。四周都是土砖房,鞭炮声噼里啪啦,空气中遍布硫磺味和鞭炮燃放后的浓烟。于今清就这么被拽着新棉袄的衣领,新鞋子拖在地上,把泥巴地留下两道长长的不规则痕迹。天光忽然一亮。他一仰头,看见满天烟花。但是一瞬间,又全灭了,只剩下墨黑的夜,无星无月。于今清在老周家长到了十一岁。有天他拿着苕帚在水泥坪里扫鸡屎,一群小男孩跑过来,他们都黑得跟小泥鳅似的,不但黑,还滑,大人都抓不住。“周鸡屎!”一个小男孩拿着树枝叉绑着皮筋做的弹弓,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瞄准于今清。于今清拿着苕帚转头就往屋里头跑,那石头一下子打在他腿上,他一个趔趄摔在台阶上,膝盖一下摔出一个大口子,连着长裤都摔破了,血弄脏了长裤,淌到台阶上。于今清回过头,那个小男孩正在对他笑,鼻涕都流到了嘴边,他还舔了一下,“周鸡屎!周狗日!来啊!”于今清抱着膝盖,不敢过去,他只剩下这一条好裤子,还摔坏了,老周又得打他。而且前面那小子是村支书的儿子,打了他,老周只会把他绑着送去跪着认错,点头哈腰地陪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拿鞋底子抽他,抽得他脸都肿了,抽得他不停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然后村支书就会笑着拦着他,说:“好好的娃,打他干啥。老周你也是,小男娃哪个不打架的。”老周这时候就跟小学生似的,说:“是是是,您说的是。”回到家老周拿跌打药给他,骂骂咧咧地数落,“你什么时候能不惹事儿?我说那王八蛋要我出啥开渠的钱,说人人都交了,我不早给了吗,那王八蛋,这儿堵我……”于今清看着那个鼻涕虫,慢慢站起来,转身向屋里走。那群小孩都跑过来追他,于今清赶快关上门。但是农村的土砖房有好几个门,家家户户都差不多,白天都是门户大敞,反正都是熟人,都穷。那些小孩一看门关了,从另一个门一溜烟就进去了。老周和周嫂子都下田去了,屋里只剩下于今清。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那群小孩堵在屋里头了。一个比他高胖多了的男孩拿着一根铁棒,“帮帮帮”地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