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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客官……?”他就势抓过小二的衣襟,拉到身前,半是逼问,半是将他充作了拐杖,勉强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这里面的……孩子呢?”小二吸了口冷气:“哎哟,您是那个孩子的……他说兴许会有人来接他,是您吗?”封如故身子前后打着晃:“人呢?”小二忙扶住他的胳膊:“您别着急,那孩子一开始是在这儿的,他成日等着您,后来,他好像是遇着了什么事儿,退了房走了,过了一段时日,又回来了,还是等着。”封如故重复:“……等着。”小二点点头:“他只要一有空就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等。他说,一定会有人回来接他回家的。”封如故重复:“……接他回家……”小二察觉他状况与面色很是不对,悄悄伸手托住他右胁:“大概七八日前吧,他遇到了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向他要了些饭食,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就跟着那和尚走了。”“和尚……”封如故眼前密密的皆是飞蚊重影,能听下来,全靠苦撑,如今总算在这一句上找到了希望,哪里肯放弃,“哪一门的和尚——”说话间,他身上创口裂得更深了,白衣透出碧血,吓得小二瑟瑟哆嗦起来。“哪一门?”封如故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间生挤出来的,“哪一间寺庙,哪一个和尚?”小二有些绝望。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不知道”这一实情,这名虚弱已极的贵客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心火,一头栽倒,死不瞑目。小二正值左右为难之际,只闻客栈内无端添了一股清暖的杜鹃花香。下一刻,他身躯一轻,被拎离了那行将崩溃的客人身侧。常伯宁踏风而来,因为心急,翩然之态稍减,但在小二眼中,这已是他生平所见最像仙人的人。他略略对瞠目以待的小二一点头,单臂垂于身侧,另一臂轻轻揽住封如故的腰,把他纳在怀里。他有一半血rou丢在了“遗世”,更显得他的腰不堪一握。常伯宁:“伤重至此,为何随意乱跑?!”这是常伯宁认识封如故以来对他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他本来还想凶一些,谁想封如故往他怀里一埋,紧接着他的肩膀便传来了濡热的湿润感。常伯宁立即酥了心,声音低柔下来:“怎么了?伤口痛吗?”“师兄……”封如故抬起眼来,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我把我家小孩儿弄丢了……”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一点体力。他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头轻轻磕在了常伯宁的胸口。常伯宁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停留在他胸口,来回轻抚一遭,确认那血rou温热,心跳犹在,才吐出一口气来,眼里隐忍着险些失去珍贵之物的心疼与恐惧。……再度醒来时,封如故的伤眼换上了新药,圈圈白纱将他右侧的视力尽数剥夺。沁凉的药味顺着眼窝淌入全身,却无法滋养他枯竭的经脉。他试图再次调动灵力,却觉全身虚软,连手指动弹一下都觉得滞重。在心烦意乱间,他听到了师父逍遥君的声音。“魔毒流入心腑八脉,根本无法清除……若不是你带如故回来及时,他早已入魔。”常伯宁不肯接受这一事实:“师父,您再想想,一定有别的方法可以救如故的。”逍遥君说:“他浑身全被魔气玷染,若要医得彻底,唯有化消灵力,摧断根骨,但做到此等地步后,他不仅一生无法提剑,还会有性命之虞——他伤重不死,全靠仙体支撑,断了根骨,也是断了他的命脉。昨日,我叫卅四那小子来悄悄入山来看过,他也说,这魔染已入骨髓,他回天无力。除了用法术暂时抑制,我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逍遥君的声音顿了顿,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忧郁:“……我若真有好办法,当初就该拿来救了那人,那么今时今日,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家师娘孟重光闻言,老大不乐意起来:“师兄!”逍遥君抬手,把他脑袋往下按了一下,示意他莫吃这陈年老醋,他们在商议正事。孟重光被按上一下,便乖了不少,坐到了封如故身侧,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醒了?”封如故歪了歪脑袋,张口欲言时,就有一股血腥味顶着他的喉咙口往上泛:“师娘,师父。”孟重光将一直暖在手里的一杯水放在他枕边小桌上:“醒了就别装睡了,你师父师兄都担心得很。”逍遥君抬脚轻踹一下孟重光的膝盖——说是踹,分明是蹭——把他蹭到了一边去:“如故,感觉怎么样?”“死了一遭,可没瞧到孟婆。”封如故面对师父,实在不愿做出伤感模样,嬉皮笑脸道,“怪遗憾的。”逍遥君哈地一乐:“你小子。”封如故面上带笑,却在被子下攥紧冰凉的手掌:“……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常伯宁实在不是一个撒谎的行家,满眼不忍与悲悯,他转开目光,不敢直视封如故的眼睛。逍遥君摩挲着他柔软的额发:“说你重伤未愈,还要往外跑,等你好了,该罚抄经。”封如故单手一拉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弯弯笑眼,瓮声瓮气地撒娇:“师父,师父,如故错啦,再也不敢了。”他下半张脸笑得僵硬了,却竭力把笑意浮在了眼睛里。因为知道自己的徒弟心性敏慧,逍遥君更不忍看他强作笑意的眼睛,一抚他的眼皮:“好了,莫在闲话上消耗精神,好好养着,将来……”“将来”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再给封如故任何期许。期许,对现在的封如故而言,比戳进他眼里的银针还能叫他疼。思及此,逍遥君站起了身来:“如故,先养伤罢。现在你要做好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今后有何打算,你心中且想,什么时候有了打算,告诉师父,师父与你详谈。”封如故软软地应:“是。”逍遥君带着常伯宁,踏出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