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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剧痛从嘴角蔓延开来,血腥气也充斥了整个口腔。可是高诚像是疯魔了一般复述:“我对高亦其开枪了。”老管家的拳头举起又落下,崩溃地瘫坐在地上:“等小少爷好了,我带他走,带他远走高飞!”“高诚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啊……我把他当儿子,你竟然……你竟然开枪打他?”陈叔越说越是悲痛欲绝,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身形佝偻,“你就算恨他有那样的亲生父亲,也不能开枪啊,高诚你还是不是人?”高诚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是救他。”“救他也不能开枪啊!”老管家不知道码头上的情况,浑浑噩噩地质问,“高诚你会造报应的,你肯定会遭报应的……”“我是救他。”男人不置可否,从手术开始到结束,一直在喃喃自语同一句话,不知是想说服陈叔,还是想说服自己。但高诚想起了一切,自然想到了爱上高亦其的刹那,他甚至清晰地记得离港的游轮惊起的巨浪,小小的少年站在甲板上挥手。——我回来以后还会去找你的。那时高诚在想什么呢?高诚想,小家伙,不用你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男人的确去找了,还得到了弟弟的心,但是现在他把高亦其弄丢了,彻彻底底地弄丢了。最后的最后,高亦其喊了一声“哥”。没人比高诚更明白这个字含义,曾经的男人有多想从弟弟口中听到这个字,如今就有多恐慌。高亦其以前隐隐约约透露过,倘若这么叫了高诚,那么他们就是兄弟。“我要做先生的情人。”高亦其是这么说的。那时的高诚不明白,如今懂了,却不愿意懂。高亦其要有多绝望,才会在“死”之前喊出一声“哥”?“小少爷!”陈叔的声音将高诚从臆想中拖出来。男人偷偷揉了揉眼角,浑身僵硬地靠近苍白的病床。高亦其身体里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但因为失血过多,短时间内不会清醒,也不确定伤口是否会感染。高诚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一点,可见到面若金纸的高亦其,又狠狠地悬了起来。这跟他亲手杀死弟弟有什么区别呢?*今年的雪有些多,年前下,年后也下,天气冷不说,人心也冷。崔家没落以后,上海滩的局势并没有彻底改变,高高在上的“高先生”的地位无可撼动,倒是男人身边多了个小高老板,据说崔桦的家产现在都在他的手里。当然传言只是传言,如果小高老板是高诚的情人,那么崔家的生意具体由谁掌控,自是不必说。天气冷,高宅里的壁炉成日烧着。高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衣服上落了厚厚一层雪,陈叔本来想掸了,男人却直接将风衣脱下,手往门里指了指,老管家默默点头。高诚的心放下大半,推门走进去,带着一身风雪,轻手轻脚地来到壁炉前,坐在被被子笼罩的人影前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被子里传来些微的动静,先是苍白的手指探出来,紧接着是半张过分苍白的面容,最后就是让高诚心痛的毫无生机的双眼。“小家伙。”高诚犹豫着伸手,摸了摸高亦其的额头,“怎么又发烧了?”自从中了一枪,高亦其的身体就没好过,加上天冷,断断续续生了好久的病,时不时还反复。他撩起眼皮,扫了男人一眼,继而翻身面对壁炉。高诚对高亦其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搓着手凑过去:“看医生,嗯?”他摇头。“那吃药。”高诚也不强求,弟弟总是生病,家里的药都是备好的,说完也不等高亦其反对,直接喊陈叔拿药,自己则和高亦其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今做的生意,“崔家的生意都划在你名下了,其实本来也是你的,崔桦那个混账,早就开始窥视你们家的财产了。”“不过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出面,我先帮你打理,等你养好了身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高诚从老管家手里接过水杯,递到高亦其唇边,“乖,喝水。”高亦其垂着眼帘,沉默不语。高诚眼神黯了黯,自己喝了一口水,然后按着他的后颈强硬地吻过去,顺便将药硬生生喂了下去。高亦其猝不及防地咽了水,呛得趴在地毯上咳嗽。“陈叔,替我拿药油。”男人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掀开被子,把弟弟抱进怀里。随着他们的动作,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房间里回荡,高亦其的脚踝上赫然拴着闪着银光的铁链,而他的手腕上也遍布细细密密的伤口。“宝贝儿啊……”高诚将脸埋在高亦其的颈窝里,颓唐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想出来折磨我的方式就是这样?”“爷,药油。”陈叔回来了。高诚接过药油,一点一点抹在他即将愈合的伤口上:“我给你刀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你心里不舒服可以对着我砍。”“还有,别想跑。”“高亦其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不管你是不是恨我,都别想让我放手。”男人擦完药油,检查铁链,最后面无表情地起身,见高亦其毫无反应,忍不住捏住他的下巴粗鲁地亲上去,不消片刻,高亦其就开始挣扎,脸上也覆盖上一层病态的潮红,甚至还抬手抓男人的脸颊。脸上多了五道红痕,高诚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就对了。”高亦其气喘吁吁地趴在地毯上,听着高诚离去的脚步声,眼里猝然落下泪来。陈叔已经和他讲过男人在码头上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人,高亦其也理解,可这不代表他能原谅男人,换句话说,那一枪直接将高亦其脆弱的心理防线摧毁。倘若连最爱的人也能肆意伤害他,那么他自己也可以,所以高亦其醒来直接用针头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粼粼的伤口。那时高诚惊慌失措的神情莫名让他愉悦,可愉悦褪去,就是铺天盖地的悲伤。高亦其怎么会不理解高诚开枪的意图呢?当陈叔解释完以后,他立刻明白男人是在救自己的命,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