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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上那件湿衣服实在太冷了,淋雨怎么会这么冷,他以前都不知道的。裴钦认得这车,他犹豫一下还是直接问:“蒋孝期呢?”“走了,”周未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去美国陪他妈手术——”所以,多么可以理解的理由,他为什么还这么生气呢?他总是这么不懂事!周未抬手抹脸,外面的雨太大,淋到的雨水怎么都擦不干净。蒋孝期说,让他再等自己一年,一年后他一定回来。可你之前明明说等考完试的,考完试!蒋小叔怎么可能说话不算话呢,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啊!蒋孝期,你不知道吧,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啊!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这么难过呢?好像信任游戏里,他毫无防备地仰头倒下去,对方却在最后一秒抽回手,他跌得好疼啊!车子已经开上四环,显然不是回丹大的方向,裴钦从身后捏他肩膀:“末末,先去我家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会感冒的。”“去我家换,”周未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老头子喊我回家吃饭,你也一起吧。”他在后视镜中露出个自嘲的笑,掩不住满面水痕:“非一那个新成立的媒体,缺大新闻吗?我白送你一个怎么样?”裴钦蹙眉不语,他打认人就认识周未了,怎么会看不出他现在很不对劲,只是不知从何劝起。不是他系的铃铛,他勒断手指也解不开。&&&两个人都从里到外地湿透,碰巧在门口遇到一样刚从考场回家的周耒,保镖撑开伞遮在他头顶,司机也撑开伞去接后座的姬卿。四人八眼面面相觑,体面狼狈高下立现。“哎呦!”姬卿崴到脚似的嗔叫一声,啧道,“这俩孩子怎么……一水儿的身娇rou贵就这么淋着?快进屋……季姐,赶紧熬两碗姜茶!”周耒虽然还是一张上坟脸,这会儿也掩不住吃惊瞪大双眼,自动让个路给两只落汤鸡先行,跟在周未身后不耐烦地低声催促:“赶紧去洗热水澡,脏死了!”“考得怎么样?”周未故意搓火。周耒果然脸色更黑了,重哼一声从他身边快速走过去,撞得周未肩膀一歪。客房在楼上,周未推了下裴钦:“快去洗澡,我让小耒拿他的衣服给你换。”“我去你房间洗,”裴钦耍赖,“穿你的衣服。”“随便,只要你穿得下。”周未也不大想上楼去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跑到周耒房间借浴室。大家收拾妥当回到餐厅准备开饭,这会儿周琛才珊珊迟来地从楼上下来,喉咙里压着咳嗽,依然整肃地穿着西裤衬衫。因为有裴钦在,晚饭的气氛还算不错,姬卿热络地招呼着,似乎有意让周耒和裴钦多接近,话里话外颇有替代周未这个大哥的架势。饭罢,老周总迟迟不开口,目光在一双孙辈之间逡巡。姬卿终于按捺不住,对三个晚辈摆出模具似的笑容:“小未小耒,你们俩如今都成年了,趁着全家都在,爷爷有话要对你们说。”她随即抱歉地看向了裴钦。裴钦看得懂那是个赶客的眼神,他又不放心周未,于是假装没看懂,偷偷在手机上给周未发消息:【这话说得……要是套入家庭伦理剧,下面的台词就该是:其实你不是妈亲生的,你爸爸也不是你爸爸,你爷爷更不是你爷爷……哈哈哈哈!】周未歪在沙发上拄着脑袋给他回消息:【所以才问你,要不要免费的大新闻。】裴钦:【???】裴钦:【!!!】周未眼皮不抬:“我跟裴钦没什么秘密,好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有什么要说的不必背着他。”裴钦茫然抬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对上和他一样莫名其妙的周耒,两人眼神一碰又互不待见地挪开。裴钦心口又酸又热,无论周未把他当做什么,无疑还是最亲近最信任的那个,从小到大没有变过,这二十年的交情永远没人可以取代。所以他不能让周未为难,赶紧站起身:“那什么……”“别走。”周未忽然叫住他,声音里似乎渗着窗外濡湿的水汽。裴钦顿住,低头看着窝在原地的周未,他没有抬头看自己,他似乎正在努力抵御和抗拒着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裴钦想,我得留下来陪着他——“我,去你房间试下新游戏。”裴钦不等外人发表反对意见,匆匆穿过走廊闪进周未的卧室,咚地关合房门。姬卿期待地看向老周总:“爸爸……”周琛沉默,返身上楼取来一沓鉴定报告,薄薄的几页纸在众人手中传阅,沉默的气氛有如传染性极强的病毒扩散开来。根本不等所有人看完,周琛清了清嗓子开口:“小未,你从小在周家长大,不管事实什么样,咳咳……我相信这些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从前、以后,只要愿意,就都还是……”“不可能!”周耒用他备考积累的巅峰理解状态看完那几页纸,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放屁,这不可能!”他愤然站起身,将一沓报告狠狠摔在地上,胸口粗重地喘息着看向周未,像在等待他的支持。周未依然垂眸坐着,外表看不出任何诧异和怨怼,甚至也没露出丝毫的伤心绝望,给人一种随时可能原地消散的不真实感,好像他这二十年的抗争和放纵都是一碰即碎的虚像。姬卿小心翼翼地蹲身拾起地上那几页纸,正要像罪犯重返现场以获得加倍的心理满足感一般重新仔细看一遍,纸页突然给周耒抽走,锋利的纸缘在她精心保养的指腹划出一道裂口,血珠瞬间渗出来。周耒用力撕扯那几页报告,无声地,疯狂地,好像那个被鉴定为与周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他。“小耒,好了。”周未终于抬起手,从身后拍了拍周耒。周琛沉声复述,仿佛在提醒自己刚刚被撕碎的现实:“我前后委托了三家机构进行鉴定,最终结果一致,小未和恕之,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缘关系……同样,和乐融也没有。”姬卿目光中燃烧着的兴奋的火苗倏地一抖,在听到后半句结论时,她似乎露出某种混杂了难以置信和犹疑愤怒的表情。周未对姬卿此刻的反应报以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他终于在彻底的惨败中扳回微不足道的一成,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那个曾经短暂陪伴过他也让他漫长思念过的女人。魏乐融不是他的生母,所以,亲爱的后妈,你想用我来历不明的血缘,在她头上扣一顶她无法辩解的不洁的帽子,真是个妄想啊——这个家里,从头至尾多余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