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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空的浪潮。风自西来。他眼睫在涡旋的风中轻轻筛动,心中却想——秋天到了。——————————————他最终没有回答诸葛瑾的问题。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尺,值不值得,冷暖自知,无需用旁人的心度量自己。诸葛瑾必能找出自己的答案。一路缓行踏出孙氏大宅。刚转身,便见一对庄严肃穆的石狮子底下笔直站了个年轻男子,一身白衣修得他长身玉立,如风中劲松,有凌雪傲霜的姿态。然而看久了,也瞧出几分单薄萧瑟的意味。他目光直直地注视着眼前大宅,看烟霞烈火点染在屋檐上,连青瓦红墙都浓烈了几分颜色,愈发显得金碧辉煌,灿烂夺目。他脚下的青石板,硬得发凉,萧萧长风从颈侧刮过,像一把钢刀,割得生疼。他就这样长长地久立。李隐舟慢慢踱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孝则,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顾邵如梦初醒似的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两步,脸上浮出无奈的笑意:“吓我一跳,我当是谁呢。”两人于是并肩共行。虽都没吐露目的地,却默契地走上同一个方向,一路穿过斜阳余晖下的城镇,沐着如火如荼的落日慢慢步行。顾邵先笑道:“听说诸葛先生从蜀中归来,偏偏此前他说可以治好主公心病,看来这帖药还挺灵验的。”李隐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到底不是傻子,有了父亲的提点、陆逊的劝说,也算自己琢磨出门道:“之前他和你见过,可见这回又是你的主意,偏偏算准了让他迟一日归来,就是不想令其破坏周郎隔江分治的计策。不过我看你日日呆在孙府,究竟什么时候去找公瑾商量此事的?”若不是顾邵神色里那点挥之不去的怅然,李隐舟倒真想夸他两句进益了。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再似往常逗弄,索性直言不讳:“我未曾找过周郎。”顾邵的步伐一滞。豁然解开疑惑:“诸葛瑾未带回消息,唯有周郎可以压下众议,你竟然连他都算进去了。”李隐舟摸摸鼻尖,着实不敢邀功。周瑜不是受胁迫的脾性,但江东受人胁迫,他眼里却决计容不下这沙子。两人不谋而合,照面只一个眼神,彼此未曾点破。顾邵迈开步子:“刘备算是白出力了,但形势所迫,他也唯有这一条路选,日后必拿这个说事。”这倒当真是明事了许多。他怅然道:“曹cao北伐未休,我们也做的滴水不漏,短期之内,他不敢再动手了。只是这道仇记下了,将来迟早有一战。”秋风在长街上卷起残叶,呼地吹散了一地尘埃。李隐舟慢慢走过青石板,在城墙前驻足片刻。“是,这几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他脸上疲惫的肌rou松弛下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反问顾邵,“顾少主忧国忧民,如今暂且算是平定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立业?”顾邵听到这话,一分神,脑袋直愣愣磕在城墙上头。他强自扶住墙壁,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目光落在李隐舟好整以暇的脸上,忽觉出不对劲——他好歹也是顾氏少主,怎么能次次都被这人拿捏。于是挺直了腰板,负手端立,斜眼睨他:“你大我一岁,怎么不提成家立业?”李隐舟淡淡地呛回去:“我相熟的女子唯有阿香,顾少主舍得?”顾邵:“……”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已出了城。暮色晦晦,岸旁残柳倒垂着低吻江水,在急进的湍流中豁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数艘大船扣在码头,络绎不绝的仆从上上下下搬动行装。李隐舟心头微微发紧。不远处,一袭皓衣逆着霞光,慢慢朝他们走来。第83章暮风拨开云霞,原本沉甸甸的天色也清朗了许多,稀疏的星光似纱后的明灯,透出薄薄淡淡的清辉。李隐舟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抬眼看过去。陆逊仍一身素服整洁,步履轻而稳,温雅的面容照旧带着一丝渺然的笑意,和润的眸中依稀隐藏着某种淡薄的情绪。接连的剧变似乎未曾加身,他的神色依旧疏风朗月、沉静淡泊。一个人要历经多少苦痛,才能在大起大落面前眉也不动、眼也不眨?顾邵的手指蜷了蜷,又下定决心般伸展开,越过李隐舟两三步走到陆逊面前,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微微偏过头,决心不看对方脸色。眉头拧了拧,认真地道:“我也去。”陆逊淡淡地转眸瞟他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邵的神色落寞了一瞬。旋即紧绷了脸颊,眼神锋利地划开迷茫:“我也一同去海昌。既然主公非要令你走远,那我也绝不至于苟且地赖在这里,我说过,你是我的骨rou兄弟,自当共同进退。他可以负你,我绝不会。”闻言,李隐舟不由侧目看他,耳畔浮想着少年昔日直白幼稚的誓言——“我揍你,是因为你对我不真诚,但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也一样会揍他。”同样的暮色,相似的长岸,冷酷的时光似乎对顾氏少主格外优渥、格外宽容,将世道里染上的滚滚风尘洗濯开,留下一个坦诚如昨的青年。陆逊垂眸不语,似在考虑他的要求。李隐舟却走上前,拉下了顾邵的手:“孝则,主公没有亏待陆氏的意思,世家之变必须有个交代,否则不能平人心。况且……”他极力压低声音:“海昌是整个江东唯一的屯田郡。”孙权并不是要流放陆氏,而是将整个江东的粮仓交给了陆氏看管,百废待兴之时,能慨然付之以后背,若非手足兄弟,几人能得到这样的信任和依赖?顾邵的瞳孔微微一颤,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孙权以他的父亲顾雍暂领会稽重郡,与迁往海昌的陆氏一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人都猜度孙权鸟尽弓藏无情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