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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率大军回吴之日,风雨尽褪,天光放晴。然而这样的风日下,迎接他的却是一座清冷的城,无数怀疑的眼神。马蹄踏碎满地的落木尘嚣。朱治亲自迎他入将军府,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道来。孙权松下厚重的衣甲向后一抛,淡道:“张公胸有大义,孤有意请他出关入仕,你以为呢?”朱治笑了笑:“主公心胸宽广,张公会明白您的意思。海昌陆都尉暗中送粮,解了吴郡的燃眉之急,此事……”孙权揉一揉肩,声音透着疲倦:“不令擅动是大过,其所为却算是立功,两相抵过,不奖不罚就是了。”不奖不罚,也便无需旁人知道。朱治深谙这话的门道。也便不再多问。次日,任命张允为东曹掾的命令便传了下来。这桩并不算要紧的委令却如一把轻巧的钥匙,将那扇隔了血海深仇的门轻轻推开了一寸。张允尚来不及高兴,另一道更引人注目的消息已经传入耳中,令他手中执棋的手不由一颤:“……南郡太守?”“是,主公拜周公瑾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屯兵江陵。还将程普、黄盖、吕蒙等人分任四处,说是布置防线,暂且修养。”“偏将军?南郡太守?”张允的眉皱了皱,拈在两指间的棋子便有些摇摆不定,“那便不再是都督了。”且又把周瑜手下最激进的几人分派各地,究竟是为了休养生息,还是……“主公在防他。”五指收拢,那枚棋子便生生硌在掌中。张允喃喃道:“毕竟,他有本事击溃曹军,也就有本事反咬主公,即便他没有反意,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了自己的下属比自己更强?主公败北合肥,他却赢了赤壁又赢了江陵,功高震主啊。”隆冬的风卷起竹帘,些许寒意顺着脚腕攀上周身,这手明升暗贬实在老辣,也足够狠心。哒一声,棋子落下。张允从沉思中抬首,却听对面的青年淡淡道:“也未必,姑且看着吧。”……孙权的一纸拜令发下,周瑜还他的却是请战西征的书信。顾邵几乎讶异:“主公摆明了不愿意让他领兵,他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和主公犯拧?他明知道主公根本不会答应的,何必专程挑他的不痛快?”孙权不会答应是一码事,此时西进也不算个十分明智的抉择。前线历经一年浴血奋战早已兵马疲惫,后方又才从天灾中缓和过来,根本无力支援。周瑜行事激进但素来冷静,绝不至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犯下这种低级错误。除非……一道冷光如急电划过脑海,将某些遥远的回忆蓦地照亮,李隐舟随口敷衍过顾邵,转身走向张机的房中。随着脚步踏进,冷风掀起衣袍的一角,掠过肌肤激起一阵寒意的涟漪。“师傅。”他重重靠在门上,目光闪烁盯着俯身拾掇着什么的张机,径直道,“你在江陵留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什么?”张机铺展开羊皮的纸,慢吞吞地将书卷一摞摞叠进去,只以目光的一角瞧他。“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轰——早春的第一颗雷落了下来。穿堂的风携来细雨,无声地扑在人的面颊上。李隐舟喉间哽着,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任凭雨落了满肩、满脸。张机顿下手中的活计,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徒弟的面前,才发现他已经长了这么高,高到他要昂着脸才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他举着袖慢慢擦去他满脸的冷雨。只冷声道:“阿隐,为人医者,不能强求,只能给予所求。这个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了。”,,第108章次日,将军府差人请李隐舟前往侍疾。是孙权的头疾又犯了。内乱那几年,他曾假疾逼刘备不得不斡旋汉室以牵制曹cao,和顾邵那小打小闹的折腾不同,李隐舟是下了重手、用了狠药,才将其遮掩成天衣无缝的样子。后来曾嘱咐他宽心修养以保无虞,然而想也知道大局在侧,如何能弃置不顾,一年年忧思累下,没病也积出病了。顺着雨后的红墙一步步走着,迎面撞见匆匆离去的朱治。二人照面相逢,彼此颔首算打过招呼。擦身而过的瞬间,却听朱治低沉的声音:“听说先生曾参与赤壁一战。”李隐舟顿下足,微搭着眼帘淡淡看他。斜晖余照沿着高墙落下,在地上切割成光影分明的一线,落在朱治的脸上,将那紧蹙的眉扫上暗影。沉顿片刻,朱治颇感叹地道:“老夫也曾自诩轻狂,可比起公瑾却什么也算不上了。曹cao来使宣战时,连张昭、顾雍公都觉得我们一定会输,唯有周郎慷慨陈言、剖析利弊,那席话当真振奋人心。可以三万敌二十万,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这根本不是能办到的事情。”而周瑜做到了。朱治又道:“老夫以为这就已经算完了,没想到他竟还敢反扑江陵意图北岸,居然还真给他又赢了。”话到此处,他低低笑了一声,极尽欣慰。“他就是这样的脾气,看上去孤冷,其实比甘宁之流更傲、更狂。眼下他要取西川,恐怕西川就已经是其囊中之物了。”诚然,今时今日或许并非取西川的最佳时机,但无人怀疑他能否取下西川。李隐舟静静听完他一席话,只问:“您究竟想说什么呢?”朱治满脸苍老、皲裂的皱纹深了深,那双看惯世情冷暖的眼定然注视眼前的青年,却反问道:“可这一去,他还会回来吗?”风骤起。满地泥泞滚着碎石溅在脚脖上,冰凉刺骨。李隐舟目光骤然一狭,声音也跟着冷却:“若他想反,十年前在丹徒他就可以另立门户,何须等到今时今日主公羽翼丰满?”闻言,朱治叹息一声。“可旁人未必这么想。”听到这话,李隐舟握紧的拳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