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亏

    百川的视线只飘向了床榻一瞬间，便又回到了兰珊身上。

    始终含着浅笑的眸子，原本在刹那间迸发出的凌厉锋芒，此时重新被温柔尽数掩住，却又自有一股深意与关切，如鸿毛，如空气，落在她的身上，将她一点点包裹住，似乎想要给她筑一层安全的茧，又不让她感觉到一丝丝存在。

    他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这个怎么不吃？”他含笑拿起筷子，为她夹了一片爽口的糖醋藕片，“尝尝。”

    借着为她夹菜的机会，他将刚刚在床边感知到的气息与她身上进行对比，继而发现，即使离开了床榻，她的身上依旧萦绕着很淡的妖气。

    之前抱她起身时，他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一时无法分辨出妖气到底是存在于床榻中，还是存在于她身上；之后，则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的身上，真的有妖气。

    所以，他才会去床边一趟，然后再回到她身边，进行二次确认。

    虽然内心极度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判断，但事实胜于雄辩，少女身上的妖气即便也很微弱，却比床榻间缠绵的那股要强上一些。

    所以，妖气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可怎么会呢？

    在满月池边时，她明明毫无异样。

    不对，现在的她，不也一切正常？

    这正常，本身就显得……不太正常。

    只是这妖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意欲何为呢？

    提起妖，百川心头打了个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条对兰珊一直心怀不轨的蛇妖。

    与兰珊有关的妖，只能是它。

    可无垢城本就有大阵守护，即便是上古神兽都无法随意破坏，蛇妖之前被师傅重伤逃走，短时间内，它还有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伸进含元殿来吗？

    而且，它又是何时接近兰珊的？

    明明他在短暂离开房间之前，还没感觉到妖气。是他疏忽了，还是对方的确是等他走开，才趁虚而入的？

    想到蛇妖，百川就想起兰珊身上无法可解的“情愿”，忧心更添一重。

    “情愿”会影响兰珊的行为，蒙蔽她的心性，他如果此时说破，谁也不知道躲在暗处的蛇妖会不会因此被逼急了而对兰珊不利。

    而如果蛇妖不知他掌握的情况，那也许他可以与师傅里应外合，打它个措手不及。

    他已经猜到，师傅和师弟这两日所谓的“出去一趟”，明显是为了兰珊。她的虚弱他也看在眼里，只不过那时，他选择的身份和立场让他没办法参与师傅与师弟的计划，但现在的话……

    妖气的出现，打破了他想要和少女独处两日的美好心愿。

    原本，他是想要等两日后师傅师弟归来，他再与二人说开自己如今和兰珊的关系的。师弟知道他和兰珊是亲生兄妹，但师弟显然更看重兰珊，他相信对方能做到守口如瓶。而这件事他也不准备瞒着师傅，甚至已经预想了不管师傅如何勃然大怒，只要自己坚持，那就无人能够阻拦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留在少女身边。

    百川一向考虑周全，从来做事光明磊落，如今心中倒有个堪称卑鄙却又极具把握的想法：兰珊体弱，师傅定然舍不得忤她的心意，更不可能在此时说出两人是兄妹关系的事实来刺激她；而少女也是喜欢他的，师傅那关过不过得了，重点还在她，他只要如今能留在她身边，那以后，他就能长久地留下来陪伴她——时间会让师傅渐渐接受他和兰珊亲密相处的事实，有些真相本就应该被永远地湮没。

    毕竟，师傅他自己，不也瞒着兰珊一些事吗——那些他和师弟都不清楚的，从蛇妖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在兰珊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想触墙自戕前，发生的一些事……

    退一步来说，就算师傅一时不能接受的话，以师傅的性子，也断然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兰珊，让她受伤。要么，师傅会直接罚他，那兰珊心疼他，他只会觉得高兴；要么，师傅想逼他走，依兰珊有些任性的逆反性子，只怕她也会更与他亲近。

    怎么算，他都不亏。

    但前提是，兰珊她要……好好的。

    所以，损失一日的独处便损失了吧，百川不觉可惜，只希望快点把出现妖气的消息传给师傅，若对方真是蛇妖，且有能力进来含元殿，他知道仅凭自己是对付不了的。

    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清楚。

    不过片刻工夫，百川已经有了决定，今夜等兰珊入睡后，他就马上用宗门秘法把妖气的事情传给师傅，请他立即回来。

    百川的心思百转千回，兰珊却似乎对一切浑然不觉，只是胃口渐开地举着筷箸，像是每样食物都想尝尝。

    他虽然心中诸多考虑，手里为她夹菜的动作也一直不停，甚至她眼神才瞥向哪个，不等自己伸手过去，菜就被他夹到了眼前。

    忽然，他的唇齿间被塞了一勺鱼片粥，他低头看向少女，她把一碗粥连同勺子都推给他，“你也吃点东西呀。”

    “嗯。”他浅浅笑了笑，感受着她身上飘散的微弱妖气，端碗的五指不由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