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

    时间如梭，今天是岸边上班的日子。

    要出门了，岸边刚走到门边，又顿住脚步回了房间。

    她还在睡。

    他在床边弯下腰来摸摸她的脸，声音很轻，“今天比昨天冷，待会起来记得穿件外套，我就放在衣架上，桌上有麦片和牛奶，冰箱里还有很多菜，饿了自己做，像之前那样就行，应该还记得吧？”

    她半梦半醒地答应他，小猫一样伸懒腰。昨天她在他接工作电话时勾引他，岸边在晚上用手指足足让她高潮了七次，她脚趾头都酥了。

    “唔……快点回来……”晨起的声音也酥，懒洋洋的，他恋恋不舍俯下身亲了又亲，不禁恨起这破班来。

    走还是要走的，只是他不禁疑惑，先前也不至于这样舍不得，最多嘱咐一两句，留点便利店食物就当完事儿了，她也不主动和他说话的。

    有什么好像变了。岸边系上安全带时还在琢磨，她越来越黏糊是真的，原来就那事会主动提，说其他事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现在虽然也闷，但，会和他撒娇了，会听进他的话了。

    特别是撒娇。“呼——”等红绿灯期间，岸边就忍不住想她了，摸出手机看他给她录的视频。视频录得是她学做菜切到手后生闷气不理他的样子，太可爱了。视频里他笑声好大，戳戳她，她就默默挪小屁股离他远一点儿，这种毫无自觉的撒娇真是戳到他心眼子里了，车尾催促的喇叭声响不停他才收起一脸姨父笑。

    他在小长假里录了许多这样的视频，当然那样的视频也录了不少，之前咋没早给她录上呢？岸边心里抓耳挠腮，「月末发工资给她买个手机吧，到时候一起视频也方便」，他亲亲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脸蛋，时间跳出来，“cao！迟到了！”

    相比他，小魔人可就自如多了。岸边走了好久她才起，穿上岸边给她挂好的外套，慢悠悠搞完洗漱，捧着麦片杯就打开电视了。

    她来这个家以前，也是这么打发时间的。只不过那时家里吃的不多，她一般接很多水咽着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她有电视陪着。

    她除吃的外第二个喜欢的就是电视。初次苏醒之际，就是电视陪着她。她还记得当时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就是一双拆玩具的手。开始听不懂电视里叽叽咕咕讲什么，纯用猜的，后来竟稀里糊涂的就会讲了。

    当时真的以为电视里的人陪着她呢，只是每按下一个遥控器键，人就往往换一个。这么小的东西容了那么多人进去？停电了才明白，人不在里面，亏她捣鼓老久把电视后个大包拆了。

    电视里的人是陪不了她的，可她还是很感激电视和电视里的人。

    此刻电视上放的是家庭伦理剧频道。这个也很有趣。一家人总是吵架、又在饭桌边合好。她目不转睛耳朵竖起的看，漏过一个字她就看不懂了。期间嘴巴也忙着吃麦片，碗底的余渣和牛奶是绝对剩不了的，跑厨房拿了小勺子刮得干干净净。又想起岸边苦口婆心的劝了，先前她是直接用舌头舔干净的。

    「里面那个叫mama的人好像岸边」。嘴上总骂骂咧咧，可又很好说话。

    她也有点想他了……

    要是他现在在身边就好了，她把岸边外套的衣领立起来头缩进去闻。

    丝毫不浪费地干完自己做的难吃午饭后，小魔人此刻对岸边的想念达到了顶峰。

    她跑到卧室飘窗前的榻榻米坐下，这里正对着公寓入口，楼层不高，岸边回来一眼就能看见，她放一个大枕头到腿上抱住。

    午后这段时间是一天里阳光最足的，今天天气其实有点阴恻恻，大中午太阳还是打了个照面出来，外面既不太亮也绝不算暗，她微微眯眼往下看，陆续有人类小孩和大人手牵手出来，她打量着他们，忽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眼帘。

    好像叫唐泽，她记得他送回自己时在车上重新自我介绍过。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笑起来两边脸颊会陷下去一个浅窝。那时候问他，他大笑，两个浅窝变成两个深窝窝，「这叫酒窝啊，怎么这个也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拿你没办法呐」。

    他在抽烟。她只见过岸边抽烟，

    岸边抽烟时总是恶狠狠的，眉毛紧锁眼睛紧盯一处，抽的却很慢很慢，吸第一口和第二口之间的时间可以把第三口的量烧掉。

    她不由得在心底比较着他们，这个唐泽，抽烟时五官就放松得多，斜斜倚着身后的车门，姿态也很放松，不过一口接一口抽的特快，手里揣着什么，时不时把烟往手心里点一点。

    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她还思索着，再往下看时他已经发现了她。两颗浅窝又出现了。

    唐泽望着她，自发现她后就一直望着。起先她也回望过去，对望良久，实在难以招架，她跑去喝了好久水，回看，他还在。又在房里乱散了一阵步，看了好一阵电视，快岸边回来才小心走近飘窗，终于，他不在了。

    待岸边回来，她一头扑过去抱住他不放。岸边只当她是想他了，乐呵呵给抱着，他做晚饭时她都不撒手，一直抱到睡觉。

    第二天下午，几乎相同的时间，那辆车又停在几乎一样的地点。对上的视线也几乎一致。

    她好慌，他的眼神没岸边那样富于攻击性，可正是这样不紧不迫的眼神，把她看的好慌。探头又一眼，他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魔人坐到床上，坐一会又站起来，想了又想，她拿了钥匙出门。

    唐泽最近都在这块区域办事。赶着短暂的午休，他再次寻着地方来了。

    那个女孩和那个中年男人之间依旧谜团重重。这是来的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他也不说不上。

    他们两厢情愿的，他知道，他管了就是自讨苦吃，指不定还落个糟名头，可不知怎的，就是放不下那女孩。

    他见到她了。她身上裹着一件明显属于男人的外套。

    “好久不见。”他露出他的招牌微笑，“我就在附近办事，到这儿休息一下，还想能不能碰到你，好巧。”

    “一点也不巧。”女孩漂亮的五官没什么表情，“你一直看我我才下来的。”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问，“有什么事吗？”

    “不巧，不巧，哈哈。”他尴尬笑两声又说，“上次你回家后，岸边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没把我怎么样。”她不怎么耐烦，念在上次他把她送回来了，她没表现得太明显。

    “我这次来就想看看你，看你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唐泽将手心揣着的东西放回衣衫内袋，那是一个打开中间凹陷的金属小盒，里面都是烟灰，他到这之前是空的。

    “你放心什么？你和我就只见过一面。”没有嘲讽意味，她表情认真，他只读到了表层意思。他心里罪恶地感到一点挫折。

    他转而严肃起来，好像要压住心里那点私情，“你这么小一女孩搁谁谁能放心?岸边大你多少知道吗？说实话，成年了没有？”他语气的变化，她心里怯缩一下。

    “…什么是成年?”

    “你不知道成年的意思?”他紧盯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不知道。”

    唐泽不是没碰见过一些连自己具体年龄都不知道的人，他们大多是孤儿。

    “你被岸边收养了?”还是说……

    收养又是什么意思？应该和他住一起差不多吧，她懵懵地点头。

    唉，感觉她稀里糊涂的，回去得调查调查那个岸边才行。

    正当这时电话打进来，唐泽同事的来电，情况似乎很紧急，唐泽挂断电话就要闪身进车里，忽然想起她还在，他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

    “同事那边情况不妙，我得赶快过去，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打这个电话好吗？”

    她退了一步，她没接。“我很好，谢谢你之前送我，我就是想说这个下来的，你下次别来这等了，我不喜欢这样。”

    她说完心里的话，还是有点怯没太敢看他的眼睛。他看起来明明比岸边温和多了，她却总感到害怕。

    “对不起。”他诚恳地道歉，“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他伸出四根指头举在耳边，平直的眉眼给她一种有力度的温柔。

    他坚持把那张卡片递给她，“收下吧，不打也没关系的，只是希望你有事求助的时候，可以多一个选择。”

    小魔人坐在卧室飘窗前，那辆车已经扬长而去了，她捏着那张卡片，她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