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雪道
雪道 壹 他下完这局棋的时候,转头看向窗外,大雪在今日快天亮的时候停止了,留了一地覆满小道的雪。大齐的冬日总是冷,哪怕是没有飘雪的日子,阳光也并无暖意。脚边这些堆积的雪要近到春天杏花开尽的时候才融化。 诸葛渊推开门,在院中光秃秃枫树下看见了那堆灰烬。书童在冬晨也想偷懒,做完了清扫便回去睡了回笼觉,留得这位好脾气新东家一个人站在院落。诸葛渊用右手扶住将滑的袖子,用左手捡了边上被霜雪打落的枫枝,他蹲下身用木枝去刨灰烬,果然从中刨出个灰不溜秋的圆东西。 一到冬天,那书中打瞌睡的小书童就偏爱烘烤这些玩意儿。偏生自己又怕火,上次被燎到袍角,哭喊着扑进水缸里,还是诸葛渊听见动静,把它捞起来,晒了好些日子才晒干。奈何纸张不吃水,现在变成原型身上也一坨黑乎乎的疤痕,还有皱皱巴巴的衣裳。 诸葛渊原以为是红薯,毕竟先前帮人写信,邻居家就拿了一些红薯。他随手握一把雪,抹了这灰几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橘子。 诸葛渊剥橘子皮的时候还被烫了一下,手指插进雪里凉了凉,这才继续。橘子不似红薯一类的能烤很久,吃进嘴才发现有些苦,转一边看看,是焦了半面的。书生也没嫌弃,就蹲在檐下慢吞吞吃了它,舌上的焦苦被果实的甜盖过去,抬头看看屋檐垂着的一条条冰凌,也算好趣味。 他吃完,拍拍手,拍掉那些灰。 起身要走的时候,看见缸旁站了个矮个子小人。书童背着个蓝色包裹,说要跟先生一起走。 诸葛渊又蹲下,平视他,说:“此行很危险的呀。” 书童叉着腰说不怕,又说,可以在路上给先生解闷。 诸葛渊只笑,便说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倒也不说这本书自己读过许多遍,内容早已记得。 “要想些什么?”书童展开包裹,里面放了几只橘子、一张棋盘、黑白的棋子,书童追问,“到底有多危险,先生要去何处?您看,我什么东西都准备好啦。” 男人笑着站起身,把挽起来的袖口拨回去。 帮书童把东西装好,他用手指戳戳橘子的皮表,轻轻开口说:“我要寻一条龙。” 贰 贯穿大齐的一条大河为界限,向北冬季终日飘雪,向南雪少雨水绵绵而多。 这大河没有名字,有老一辈的人知晓它名字,说出口便忘记。 诸葛渊知晓缘故,这是他殿试的第一问。 大齐的皇上曾坐高台问他一句:“大河何名?” 于是他便日夜兼程,奔到大河,一路沿河而行,访到了大河源头。 诸葛渊一直记得那日,是初春的某一天。他来到了大河源头,为了一个答案,跑死了两匹马。 他在源头处发现了死掉的上极灌口,河水奔流不息,从已死的秘密中涌出。 诸葛渊记着最清晰的不是这东西的躯壳,反而是盛放在上极灌口岸头的花树:一朵花上长了一张嘴,一张嘴里含了一个秘密。那秘密被风一吹就开口,一林的声音犹如风铃作响。一旦开口,秘密无影遁形,速度消逝而去。花树繁茂如同一场幻影,诸葛渊在那阵风后再眨眼,手上触到一瞬发丝般的触感,再看,树上无花无叶。 春末,他回殿中,望着看不清面目的皇帝,回答说:“是一个秘密。” 那大河源头本身就是一个死掉的秘密,凡人谈何从其中得知名姓。当它被口齿舌嚼碎说出谈出,它就不再是秘密,便无人记得。 诸葛渊看着结冰的大河,呼出一道白气。大河宽旷,无法视见对岸,远岸被阴雪天压成长条墨痕。诸葛渊抬步,踏上大河冰层,只觉得那岸方像被雪水打湿的团团灰烬。 河水冻得厚实,脚踩上去跟走在平地上差不多。诸葛渊不怕打滑,他从书童那里借了几行图案放在鞋下,若是有人见得他脚印,说不定还能看见淡淡几行云纹。 他做这事被旁人知道,又得多几句诟病。好在冰面上并无他人,书童牵着诸葛渊的袖子,摇头晃脑读书,声音传出去极远,惊得几处薄冰之下翻出游鱼的甩尾。 书童念:“立德、立志、立言。” 诸葛渊没停下脚步,问:“何为立德?何为立志?何为立言?” 书童想了想,说书上:立德与立功一起讲,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圣德立于上代,惠泽被于无穷;志与言提到一起说,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 诸葛渊回他:“都是为了做人而已。” 书童揉揉脸,面上挂着傻笑:“先生,那我算是会做人了吗?” 诸葛渊指指他烧焦的衣裳:“什么时候这痕迹消失,兴许就会了吧。”语气柔和,像在哄小孩。 书童愁眉苦脸,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男人想起自己离开的那天,也是这般飘雪的日子,夫子和三太奶站在最前面。好友同乡们的离别礼物塞满竹篓子,他顺着竹林小道往大路出发。那天是冬季难得的好天气。 诸葛渊站在小道的出口,大路的起点,在放满东西的竹篓子最底层,两壶黄酒下发现了这本书。 这是夫子给他的礼物。 如今行走在广阔大河之上,夫子的问题他至今想得起来。 “四郎!君子行走于世应当如何?” 他回答说:“立德!立志!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前半句是铅印的字,后半句是他站在路口,用干枯竹叶蘸雪与黄酒写下。字句原本痕迹浅淡,却在片刻后转为墨字,最后留下一个从书里来的矮个子小人。 他从那时启程,过了乡试会试,现在终于面对殿试。 那位高居庙堂的大人有三个问题。 一问大河何名。 诸葛渊再看前方。 二要他寻一条龙,一条在这结冰大河中的巨龙。 然后。 杀了那条龙。 叁 他们二人一直走到中央,前后两岸茫茫不可见,脚下冰层稍薄,能听见下方的河水声响。 诸葛渊走了没几步,遇到了今天看见的第一个人。大齐的河流基本没人会去走,哪怕有冰层也不会,谁都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好在他遇到的这个人是在冰上的,就是有点冷,都被冻牢了。 若是在河流未冻住之前下河——这下河是自愿还是非自愿的,也无所谓——到了冬天,便会这样冻在河面上。一个个的冰雕模样,在浪花掀起被冻住的日子里,它们就像水面的鼓包一样。也许也像冻柿子?一个个一只只的。 诸葛渊绕过这个人继续走,沿途看见了许多这样的人,也有失足的动物。它们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比最真实的壁画还生动。表情惊恐的、平静的、愤怒的、痛苦的……诸多种种,诸葛渊跟它们擦肩而过,如同行走在热闹的集市一般。所有人的肢体伸展,它们就跟活着的一样,下一刻就要拍住诸葛渊的肩头,问他需不需要买些东西。用银钱,用你身旁的书,啊说不定是你的命。 诸葛渊的手里捏着扇柄,徐徐慢行。 可是没人这样动作。 诸葛渊微微垂眸,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下方应当有一条龙,龙气镇住了这些本该狂乱的灵魂,使它们久久站立在冰面上。 书童明明是个小妖怪,却比人还畏惧这些东西,走了没两步,哆哆嗦嗦直往诸葛渊手里钻。 见书童想变回原型,诸葛渊用扇捅一下他的额头。 “你想钓鱼么?”诸葛渊笑着问他。 男人展开扇,扇面遮住了书童的眼睛。再拿开的时候,身前身后都看不见那些冻成冰棍的家伙了。 书童心中的害怕退去一些,连忙说:“想,先生是不是饿了,我可会钓鱼了。” 小书妖砸不开冰层,诸葛渊也没取笑他,唤他散去妖力。书童跑去拿放在冰面上的蓝布包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包裹已经冻在了冰面上。他着着急急去扯去拉,使劲把包裹拿起来,反作用力之下,又被冻硬的橘子磕到额角,委屈巴巴得很。 听见清脆一声,声音跟橘子拍脑袋差不多。 扭头看向诸葛渊,书生蹲着,扇子插在冰面里。动作像是在盯着水里的什么东西。又是一声脆响,书童才看见有裂纹从扇子那里开始,慢慢地延伸过来了。 他怕掉水里,急忙退后,结果裂纹伸到方才的位置就停了。 诸葛渊穿着那身白袍子,冬日里加了一层棉绒在里头。他鼻子有些冻红,摸了摸鼻梁,诸葛渊就说:“可以了,来钓鱼吧。” 没鱼竿也好办,书生抓了一只橘子,上下抛了抛,就变成了一枝橘子树。 饵料则是橘子rou。 书童说不烤的橘子不好吃,又掰了橘子枝生火,硬是烤了余下两只橘子。 诸葛渊任由他胡闹,坐在火堆边站在棋盘下棋。书童吵吵闹闹地钓鱼去,用着怪鱼竿和怪鱼饵。好在书童也不了解寻常的钓鱼办法,只能仿着村中老人的样子抛竿进那裂开的洞钓鱼。 书童耐不住性子,把鱼竿卡在冰里,说:“先生怎么样,我就说我能帮你吧。” 诸葛渊摇摇头,嘴上倒是回答说:“很有用。” 书童“哼哼”两声,脸上的笑容压不下去,只得开始背书。 “修身,齐家,治国……”声音稚嫩,顺着火在逐渐暗下去的天幕下烧沸雪水。 诸葛渊在读书声中落子,他对座无人。他跟自己下棋。 肆 “四郎,你有喜欢的东西吗?”夫子坐在棋盘对面,手里捏着几枚棋子,问他。 “单。”诸葛渊猜棋。 夫子放下棋子在棋盘上,三枚黑子,是单数,诸葛渊持黑子。 诸葛渊拿起白子跟夫子交换,嘴上没停:“喜欢的东西有许多。喜欢我的朋友们,喜欢三太奶给我塞的饭菜,喜欢夫子教的书,喜欢村外的竹林……” 他并非无知的年纪,也并非天生无情丝,“喜欢”的感情他自然知晓。如此细细说下去,也许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夫子,我喜欢很多东西。”他用这句话作了结尾。他落了子。 对座的夫子也落子,说话道:“那如果有一日,欢喜的东西做了让你不欢喜的事情呢?” 诸葛渊坦言:“夫子,我不知。也许要看事情的大小,比如丁裕华陆茗柯争吵,那我不会讨厌他们。可若是……” “若是?”夫子等待他继续说。 “若是恶行,那我不会喜欢,”少年似乎觉得自己这回答有些小孩子气,笑了笑,接着说,“我会制止他们的。” 在那局棋的末尾,夫子问:“四郎,你喜欢大齐吗?” 诸葛渊说:“喜欢。” 教他念书的夫子抚摸棋子,并没有立刻落子。 老人看着棋盘上的棋势,问:“若有一日,大齐做了让你不欢喜的事情呢?” 伍 钓起这条鱼的不是那烤橘子,是别的声音。 诸葛渊寻觅已久的巨龙,它的龙吻从那洞中钻出,用躯体撑开了结冰的江河。 天色已晚,暮色沉沉,可这条龙的龙鳞比黄金还耀眼,胜过燃烧着的火焰。它高高腾起,几乎要撕咬下几片飘雪的阴云。长龙发出无声的嘶嚎,要探入云层之中。 诸葛渊的扇子一抖,从扇柄里抖出一支笔。他咬自己的舌尖,用舌尖血在冰面上写字。 那龙抽尾出江河,即将远去,被几道血字拍落在河面上,震碎满江霜雪。它仍是要逃,半分跟诸葛渊纠缠的意思都没有,诸葛渊只当是长龙不全,沾了蛇蛟的性子,怕冬天的冷。要知道那江底可不是这般的寒。 即使尾巴无法抽回,龙还是拖着尾巴在飞。这场景实在古怪,龙没法完全飞起,长尾落在江面上,强硬地划开冰层。龙的上半身还在阴云里,拥着雪云要窜离此地。 诸葛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出胸口放着的一本老黄历。 他正要提笔写,忽然听见身后一声: “四郎——!!!” 诸葛渊手中毛笔一错,没有写下字来。侧目看去,一位老妇人在江面上努力跑动。她站不稳,脚下打滑,跌跌撞撞了一路,满身伤痕。 老人喘不过气,跑起来就跟诸葛渊走一样的速度。 “四郎啊——!”老人张开手,头却是一直仰着的,看着那条龙。 老妇人跟诸葛渊擦肩而过,哭似的喊着叫着嚷着:“我的儿啊……” 她追着那条龙很久。 每一声呼喊里,那条龙都会回头来看她。龙尾无法离开江面,破冰之中,龙鳞刮飞,片片金黄,犹如削薄的金片。老人一眼都不看,喉咙嘶哑,只道四郎、四郎、四郎啊! 诸葛渊皱眉,他用笔在黄历上书写,原本的肃杀之气转成禁锢。 那龙的速度慢下来,忽地哀嚎一声宛如雷鸣。诸葛渊都快跑到它边上,突然看见龙的逆鳞处一根黄金线牵着,这线就一指粗,相较龙身显得可怜。可这线却能挣脱诸葛渊的束缚,硬是拽着龙首往远处而去。龙尾开始渗出血,血液如融金一般,浇在河面上成一轮大齐的落日。 老人无法追到远去的长龙,双目的泪水无法流出,凝成贴在脸上的雪面。 诸葛渊再望那远去的长龙一眼,最后还是转身朝向老妇人走去。 他扶着老人走回火堆那边,书童被刚刚那动静吓得瑟瑟发抖,问了好几遍龙是不是走了。可是他们的脚步还不能停,现在必须快些回岸上。那龙的尾巴破开了冰层,江面的一切都在碎裂。 诸葛渊扶着老人上马,三个人匆匆往对岸行。 路上,老人缓过气,第一句却问:“那是我家四郎啊,四郎怎么会变成龙……” “他原本是人?”诸葛渊原以为是老人捡了一只小龙养着,没想到是这样的说法。 “四郎啊我的孩子,我将他生下来,他怎么会不是人……”老人说话断断续续,“四郎喜欢好多东西,我都记得呢,他怎么会不是人呢。他怎么变成了龙……” 诸葛渊没有打断老人。他看向冰层,那龙摇晃长尾,打碎冰层,现在河岸这里有圆形的滩涂,都是那长龙回首时留下的痕迹。一个又一个,连绵如山,是老人唤孩子的时候,孩子回头留下的眷念。 “是不是那个珠子!”老人忽地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要从马背上下来。 “那枚珠子、那珠子……!” 年末的时候,村里的河水开始断流了。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冬天太冷了,大河结冰之后,他们这里就会断流。 可是断流后,田里的作物怎么办?朝廷的仙人让他们种植一种仙草,必须日日浇水。种这个很难,可是比种粮食挣钱,而且仙人还会派人发延年益寿的药丹。 往年的时候,他们都会提前储备水放着,再不济,还能临时砍柴烧雪水出来。这么紧紧巴巴,也能熬过冬天。 可是今年,村中发生了火灾。四郎家的水为了救人,用来灭火了。 村中人畏惧山林里砍柴要遇到的狼熊和邪祟,四郎只好自己去。 回来的时候,四郎掏出了一枚珠子。珠子像珍珠,也像琉璃,不似凡物。放入水缸里,水就源源不断,放进米缸里,米也吃不完。 就这么依靠着珠子,撑过一年冬。今年冬天,却被人发现了端倪。 老人和孩子从没暴露过此事,也不愿露财,却被前来偷米的村中混混发现此事。 混混带人要珠子,四郎不给。老人今年冬天生了病,需要人照顾,若是这个时候出去砍柴遇到东西,回不来了,老人家就会死。这混混可不是仁慈的人,多半抢了东西自己用。 “四郎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于是把珠子吃了下去。”老人捂住脸,她的泪水从指缝里出来,淹没了雪,凝成了新的一面雪。 “四郎在我面前变成了一条龙,他要走,我一直追他。” 诸葛渊抬头,看着阴云,云中那条龙已经不见踪影。 他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书童发出惊呼。 那老人保持着捂着脸的动作,摔落到冰面上,发出脆响。 诸葛渊看着这座冰雕跟江面结在一起。 “我在刚刚见过这位老人……”诸葛渊睁开眼睛,继续向前走去,“她已经死了,跟那些人一样。” 老人来寻儿子,沉入江中早已死去。不过是一道执念还在这里。 诸葛渊早已跟她擦肩而过。 冬末,诸葛渊到殿中。 他没有杀那条龙,皇上却说他做得好。 诸葛渊拜礼,他的眼睛看见大齐的龙脉上,有一条崭新的龙筋,把那些皇帝绑得更结实。 他拜礼结束,抬头,看见皇上的头饰上少了一枚珠子。 皇上开口要说殿试三问,说:“诸葛渊,你很快就会是状元了。” 他再拜,没有听第三问,拂袖离去。 他后来成为了说书人,而不是殿中的官员。 陆 书童等在出宫的路上,他们要从官道离开,走到林中小道去。 白雪纷纷扬扬,覆盖了一地。也覆盖了诸葛渊在走的这条路。 诸葛渊走在平整的道路上,转头问书童:“你真要跟我走呀?很危险的。” 书童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我要跟先生一块走。 诸葛渊又走了两步,手里捏着黑白两色棋子,又问:“真的呀?” 书童不理他,哼哼唧唧剥了一只橘子,分了诸葛渊一半。 诸葛渊吃了,说没烤过的橘子都不苦。 这条路走到尽头,开始变得很陡,变得凹凸不平。 诸葛渊就停下来,坐在那里看雪,然后把手里的这半橘子吃了。 他手边放了一本摊开的书。 他自问:“君子行走于世应当如何?” 他自答:“立德!立志!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最后看一眼书上自己的字迹,比起现在来说,十分青涩的字迹。诸葛渊把书合拢,放到自己身上。 诸葛渊微微笑着,像是在看这场大齐的落雪。 他站起身,就像当初在檐下吃完烤橘子那样站起身。 诸葛渊见四下无人,露出几分少年性色。书生丢了自己的扇子,摘了自己的书生帽,拂袖,便从这条路笑着尽头跃下。 初春,雪开始融化。 这条诸葛渊走过的路上,雪也融化。 雪道前半截是脊骨,平平顺顺,笔笔直直。 后半截那陡峭的地上是一颗石雕的佛头,凹凸不平,高低不等,带着种敷衍。 那佛头额心上犹有鲜血,顺着融雪落入佛的眼眶,落到大齐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