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
天剛濛濛亮，空氣還裏有些潮。小少俠早早起來，在附近鎮子的早市里買了些雞蛋。 算算時間，師兄也應該醒了，他琢磨著。往四周稍一打量，看到不遠處賣豆腐腦的攤子。 他買了碗自己吃，又讓老闆裝了份帶走的。 剛坐下不久，邊上走過來兩個江湖客，風塵僕僕的看著像是趕了許久的路。兩人各要了一份吃食。 周圍都坐的滿滿噹噹，小少俠把食盒往自己這邊挪了挪，讓他倆拼桌坐下了。 說起來，早市比往常人多些，鎮子裏的人也多的不正常。然而小少俠沒打算一探究竟， 旁邊的江湖客卻有意與他搭話。 坐他左邊那位很是刻意地在碗邊敲了兩下勺子，身子微微湊過去，開口說： “哎，小兄弟，看你打扮，不像是尋常俠士，想必也是聽了那傳聞，來這附近尋寶地的吧？” 小少俠眉頭一緊。 沒等他回答，另一位就附和道： “據說啊，那寶地風水極佳，就在這鎮子附近的一處小山谷內，四面環山，僅有一條小道可供進出，更有瀑布池塘作襯。不光如此……” 江湖客的表情變得緊張起來，他誇張地來回轉頭確認無人偷聽，湊過去小聲說： “還有人說，有一份在江湖中流傳的大悲賦全本，就由某個隱世的大能在此地守護。” 四面環山、瀑布池塘，不正是師兄所住之處麽？！師兄早在幾年前定居此地，至於大悲賦…師兄確實提及過他在開封拍得零星幾張殘頁，全本根本是毫無根據之謠傳。 小少俠一時愣神，面前兩個江湖客又正等他回答，不想叫二人起了疑心，他不得不應付道： “我今日是來此處探親，並未聽說過這寶地。若我打聽到消息，定會先給兩位大哥報信。只是，小弟實在好奇，這所謂“寶地”的說法，是從哪聽來的？” “好好！小兄弟既有親友在此，定是能替我二人詢問一番，”兩個江湖客的臉上顯現出近乎貪婪的神色，“至於這消息的來頭嘛…你算是問對人了。” － 接近午時，小少俠才回來。 一路防著人跟蹤，繞了個遠路。 少俠早在院子裏候著，桌子上是一柄纏著布的劍。不必多說，是紫刃流螢。 他走過去，坐在師兄對面的石凳上。 “拿著吧。”少俠淡淡地說，“薛無淚伎倆繁多，你若實在茫然，走一步算一步也未嘗不可。你自己決斷。” “師兄。” 小少俠接過紫刃流螢，將它緊緊握在手裏。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向開口討要，沒成想師兄已為他備好。早些時候他與兩位江湖客交談片刻，大概猜測出謠言正是薛無淚放出的。那狡猾之人偽裝成了江湖上某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裝作是盟會內部消息洩露。消息散佈如此之快…即使本人出面澄清，怕是也只會被當做欲蓋彌彰。 紫刃流螢交與薛無淚雖然危險，但僅憑藉這把紫刃流螢，想深入雲城腹地還遠遠不夠。雲城外部的大部分區域已經被師兄探索過，當是沒什麼變數。 除非薛無淚知道些連絕智軒軒主軒轅十四都不知道的…… 當下的確很需要這把紫刃流螢。 小少俠藏了心事，沒再說什麼就跟師兄進屋去了。兩人安靜地吃完飯，開始收拾碗筷。溫馨的氛圍本可以再延續一會兒，直到小少俠看見師兄袖子下的一塊白布。 他湊過去，試探道： “師兄，你手上……” “沒什麼，”少俠下意識地遮了遮，心知躲不過，只得拉開給他看那處包扎過的傷口，“方才不小心劃傷了。” 小少俠張了張嘴，看著師兄小臂上纏著的繃布，最終還是沒繼續問下去。他才出去一上午，是怎麼個不小心法，能讓師兄傷到自己？ 突然，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異響，從樓上傳來，不是老鼠，是布料摩擦的聲音。詭異的不安籠罩了小少俠，他緊張地轉頭看向師兄。 少俠不得不小聲解釋： “沒想特意瞞著你，只是你馬上要走了，我自行處理就好。是個不知道從哪摸進來的小賊，已經打暈了，還沒來得及審，就綁在樓上。聽動靜這會可能是醒了。” 賊人？這個時候？ 如此偏僻隱蔽的住所，怎麼可能有賊偶然闖入？！ 怕不是已經有人順著薛無淚放出的傳言找到這裏了！師兄猜到了他需要紫刃流螢，也是因為這個嗎？！ 小少俠沒聽完就衝上樓去，果然看到一黑衣人掙脫了繩子正準備逃脫。本應當放在一邊的匕首正在那人手上閃著銀光，只刀尖有一點暗色。 ——是師兄的血。 又沒能保護師兄。 又讓師兄陷入危險了。 小少俠的耳中嗡鳴著。 必須斬草除根。 憤怒就這樣吞噬了他的理智。 一聲急促的哀嚎從樓上傳來，隨之而來的是重物落地聲。少俠心道不好，幾步躍上樓梯，第一眼就看見背對著自己的師弟，和師弟腳下正在緩緩露出深紅色血液的人。 他快步走過去查看，那人已經死透了。頸上一道深深的傷口，近乎要把頭割下一半來。血飛濺的到處都是，他回頭，小少俠喘著粗氣，顯然還沒從那種狀態恢復過來。 臉上的血被人慢慢地、仔細地擦去，小少俠模糊的視線終於聚焦，是師兄。他衝師兄笑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在顫抖，目光越過師兄，他看到了那個被自己一刀斃命的屍體。 “我怎麼…”小少俠扔下刀子，退開幾步，“師兄，我，我沒想…” “師弟，靜心 。” 被師兄拉進懷裏安撫，小少俠平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直接殺了他，我沒能控制住自己…但我、當時很清醒，真真切切地覺得他應該去死，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少俠總覺得這情況很熟悉： “先前有過這樣的事嗎？” 小少俠搖搖頭： “沒有。” “你這樣我很不放心，”少俠嘆氣，“快些回去吧，回去之後別等事情辦完，先去找幾位天香谷的醫師為你看診，知道了嗎？此人就由我來處理。” － 小少俠與師兄告別後，急匆匆騎馬離開了。 與此同時，少俠仍坐在屍體旁的椅子上，看著這有些驚悚的一幕： 屍體滲出的血液漸漸被不知什麼吸了回去，而頭髮漸漸散開、變長。 過了好一會，那“屍體”又沒了動靜。少俠終於忍不下去，走過去踹他一腳。 “別裝死了，薛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