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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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除了符申。 而这就是昨日杨善来找他时,他坚决不予认同的计划。 - “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武功……花如梦知道得倒是很多,可惜防备错了,我们谁都不想死,并没学这个以“死”为前提的功夫。” “她大概不知道,还有一种可以以自身的奇书武学为代价,在濒死时保住一条命的功夫,这才是真正一直被压箱底的奇书武功。” “以武换命,散去所有所学的奇书上武功,保住一条命,很公平的交易。” - 他本就离得近,立刻伸手一捞,将那人已经瘫软下去的身躯揽在怀里。 - “不行,这太冒险了,这武功可有先人成功之例?若是失败了,你不是就……” “有也不会记载的。要看成不成功很简单,探一下内力武功是否快速消退就行了。” 一小瓶药粉被塞进他手心里。 “所以,这就靠你了呗,记得来看看我到底死了没有。” - 他摸出贴身藏好的小瓶,拔开塞子将细碎的粉末洒在那不断溢出鲜血的红痕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些颤。那人的剑刃很利,脖颈上的伤口是细细的一条,很快就被粉末彻底覆盖,但衣襟已被晕成浅浅的红,连他身上都沾染了那人的血痕,星星点点,灼目心惊。 他单手将人略微扶起,另只手掌紧贴着他纤细的背部,运功送入内力疗伤。那人的体温烫得惊人,他能感到运功之时,对方的内力在不断流逝,宛如有只不知疲惫的怪兽张开了大嘴,将那人一切的武功、内力,他引以为傲且赖以为生的那些东西尽数偷走。 他咬了咬牙,继续往那具身躯里输送着自己的内力,那些人围了上来,但或许是他现在的模样过于肃然可怖,没人上前阻止。 - “为何非得如此?” “光是欺君,我就犯了不下数次了,更别提别的那些……皇上再怎么仁厚,该立威时也要立威,否则无法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也无益于他的龙颜和圣威,所以,在下必须得付出些代价才行,这是没法免得了的。” “况且,我说我与羊天朋他们不同,皇上就会信么?割席投诚自然需要诚意,而且奇书武功如此诡谲,你觉得谁会放心让身边存在一个随时能控制你的人?” 自弑,是表忏悔,表明承认自己跟随羊天朋所做的是错事,并且甘愿接受处罚和代价;散功,是表忠心,表明自己再也没有能威胁到圣上的能力,是他今后想在京城继续立足的必要前提。杨善看着默然不语,再不乐意也只得默认和让步的符申,无奈笑了笑,叹道:“此乃一石二鸟之用,还是得麻烦符大侠配合一下了。” 其实是一石三鸟。匈奴和羊天朋都已经疏远了杨玉林,加上有他从中作梗,这些个阴谋里已经基本没了杨家的位置,常二常三那些得力手下也已消灭,杨玉林想举兵造反的条件已经少了两个,而如今,他马上就要失去奇书武功、失去制心术,再也无法控制皇帝了,杨玉林很快就没有任何造反的条件了。 他父亲没有傻到会以卵击石,注定会失败的造反和退而致仕、颐养天年,他已经帮他父亲铺好路、做出决定了。 杨家,终于能彻底从造反一事中摘出来了。 - “启禀圣上,草民符申,有关于杨都尉的内情禀报。” 他抬头望向已经走至面前的龙先生,沉声镇定道。 杨善并不清楚他睡了多久,但是睁眼时所处的熟悉环境让他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是杨府的卧房,杨家没出事,不管那一战中谁输了,总之,他赢了。 喉咙有些痛,但是并不干涩,看来是有人刚给喂过水了。他慢慢撑起身子,有些虚但影响不大,毕竟除了喉咙上那一剑之外,他其实并未受到多少伤,但空虚绵软的内里也提醒着他,他确实已经失去武功了。 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他现在连屋外有没有人大概都听不出来了。杨善无奈笑了笑,抬手抚上自己的喉间,果然能摸到一道细细的rou疤,发着痒还没好全。也不知道其他事情怎么样了,不过他现在能感受到一股风平浪静的安逸氛围,久违又罕见。 符申去将大堂里又一波探望的宾客客气送走后,便端着药汤往卧房而去。方才那人送来的山参似乎还不错,拿去给厨房处理一下也好补补,其余的东西看着收,没用的就干脆分给下人们……他思索着事情,手上还是稳稳地端住了满满一碗汤药,径直推开了房门迈步进去,和保持着摸自己脖子姿势发着呆的杨善直接对上了视线。 “杨大人?可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还难受?”他愣了一下便忙不迭问道,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杨善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眨了眨,随后才开口:“没什么事。羊天朋和匈奴那边怎么样了?” 他嗓子有点沙,说话时还有些轻微的疼痛,应当是那割喉的一剑留下的后遗症。符申自然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来,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把药碗递过去,说道:“喝药,这下应该不用我喂了,你慢慢喝,我大概给你讲一下。” 羊天朋那边的人都被抓了,该判罪的判罪、该处刑的处刑,韩通和匈奴人溜到了一处,在朝廷兵马的围剿下狼狈逃走,而拿到了奇书的皇上已经派卫箐和霍冰他们整顿兵马,和大月氏正式结盟攻打匈奴,想来小王爷他们也没空在中原转悠,要赶回匈奴去应对这场大战了。 杨府的管家见少爷被送回来并且事情似乎都了结,主动将藏在府内密室里的老铁、花大姐,还有大月氏使者都放了出来。他们被杨善施加了奇书上的奇功,造成了暂时死亡的假象,送至密室后好吃好喝供了起来。 这事儿只有杨善和管家知道,“尸体”都是送至官府后被杨善亲自搬进来的,所以符申当初想要验尸时会被拒绝,因为确实是无尸可验了。 花如梦留下奇书后就带着山盟的人走了,玄阴教却被留下来,据说是要作为一股民间力量,和朝廷兵马一起抗击匈奴,不过郭解和小玉却也走了,郡主回到了大月氏继续主持大局,似乎还和郭解有了一个什么五年之约。 “其实他是被龙先生……”符申止住话头,只挥了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随后叹道:“韩通彻底投靠匈奴了,而这人当初是被郭解放跑的;然后玄阴教里那些个卧底,他也没处理果断,造成有些教众被煽动,在羊天朋被处决后没多久就又引起了一小股sao乱。所以龙先生命他离京好好历练一番再回来,不过他也够傻够倔,说什么本就无意当官,更没必要留在京城,抛下玄阴教教主之职就真的走了。” “……他是不是还美其名曰卸职领罪、避免牵连。”杨善被那药苦得直皱眉头,这会儿听见郭解的消息便更是不屑一顾,撇撇嘴顺手挖苦道。见符申居然真的点了头,他颇感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打算继续围绕那个让他不悦的家伙,直接转了话题,问道:“我爹呢,怎么会是你在我府里?” “你爹他自称年事已高,辞官回乡休息了,临走前给你留了个口信……”符申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模仿着杨玉林的口吻转达了出来,“臭小子!给我好好当官往上爬,起码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再来见我!否则难消你爹我这心头之怨!” 父亲应当是看出些什么了。杨善捏着被角,嘴里还残留着药物的苦涩气息。看来他是被独自丢在京城了,不过无妨,只要杨家没人出事就行,这已经是他能料想到的最好结局了,而且他也真的做到了。 “杨大人?别发呆,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待在这里的原因,你不是想知道么。” 杨善缓过神来,带着一脸过于明显的疑惑呆呆朝符申望了过去,而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从椅子上改坐到了床边,曲着腿甚至有挤上来的意思。 “要说就说,挤上来做什么,困了就另外找张床去。” 他感觉不太对劲,下意识地就想把人赶下去,然而却是推不动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没武功好像是真的不怎么方便。 “皇上说了,要继续当都尉的话不能没有武功,先给三个月时间,好歹得有所进步。所以我觉得,杨大人或许需要我呢?” 符申又抓住了那人的腕子,和之前比似乎是瘦了一些,他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但还是坚持凑近一些,放缓了声音道:“符某别无长物,唯有武功还拿得出手,就是不知杨大人愿不愿意让我教了?” “对了,而且,”他捕捉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迷茫与犹豫,继续加大手里的筹码,“那些人走之前把玄阴教托付给我了,我现在是玄阴教的教主了。之后玄阴教还要和朝廷继续合作,所以我和杨大人还会有很多共事的机会。之前那些交流都还有些浅,我觉得,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多交流培养一些默契,于公于私都是好的。” 这个消息显然在杨善的意料之外了,他愣在那里,兀自消化着他话里的信息,符申笑了笑,任由他慢慢去想,拿起摆在小桌上的木梳和发簪,替他打理起躺了太久而完全散乱的长发。 从杨善将他拉进这个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不可能止步于对头这么简单了,现在,局散了,那也该轮到他把对方拉进自己的地盘里了。 第一部《冤家路窄》完。 后续请见第二部《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