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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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阿娘,今天怎么多了这些好吃的?”七岁的吴磊带着一身泥点子回到清晖宫,被陆贵妃在屁股上轻轻打了两巴掌。
“脏成个泥猴子!”陆贵妃笑骂他,“快去换身衣裳,今天是你的生辰呀傻孩子。”
每年生辰都能吃到阿娘亲手做的菜,吴磊开心极了,这在平时是不被皇帝允许的,那个男人嫌弃陆贵妃手沾阳春水,给他丢脸。
“好吃吗乖乖?”陆贵妃给吴磊夹着菜。
吴磊小嘴塞满了菜肴,在一旁狠点头。
他咽下去道:“阿娘,以后我要娶一个会给我做饭的妻子。”
“胡说,乖乖是太子,往后娶的必是高门贵女,人家哪里能给你做饭呢。”
“那……给我煮茶也是可以的。”吴磊想了想,“我一定好好爱他。”
“爱她是对的。”陆贵妃赞许道,“不管煮不煮茶,娶了妻,就要爱她护她尊重她,可你又是太子,将来必然三宫六院……”
陆贵妃说着说着想到自己的境遇,就有些难过,不觉落泪。
“阿娘不哭。”吴磊跳下凳子,跑来给陆贵妃擦掉眼泪,“我以后只娶一个妻子,就爱他一人。”
“阿娘没哭。”陆贵妃回过神,勉强笑道:“小傻瓜,帝王的婚姻,哪儿能由得你做主,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长得漂亮的,有学问的,和阿娘一样温柔的。”吴磊小小年纪,倒是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伴侣。
“不论是什么样的,乖乖喜欢,阿娘就喜欢。”陆贵妃搂着吴磊,给他擦去脸上沾着的饭粒。
02
用过午膳,陆贵妃就在给吴磊做身新衣裳,吴磊想去御花园给他阿娘摘花,一出宫门,早上还冷清着的宫道上多了些来来往往的人。
“安公公,前头有什么事吗?”吴磊使劲伸脖子望着乾明殿的方向。
“殿下,看这时辰,该是曲江宴结束,众臣回宫来了。”
“我想去看看。”吴磊喃喃道。
安德清蹲下来安慰他,“可使不得,叫陛下知道您就要挨罚了,殿下再等等,等到您长大了,就能自己做主,去瞧好多现在瞧不得的事儿。”
“就往前走走,行吗?”吴磊眼巴巴地求安德清,“咱们悄悄儿的。”
安德清实在不忍心,只好带着吴磊沿着墙根往前去。
“殿下,实在不能再往前了,就在这儿看吧。”安德清拉住吴磊。
前头穿着各色官袍的大臣在乾明殿进出,可吴磊一眼就瞧到,有三四个郎君也往殿里去了。
堂堂贵妃和太子被困在后宫不得出,郎君们却能当着大臣的面出入乾明殿,吴磊恨得咬紧牙关。
“殿下,殿下,我们快回去吧?”
安德清话音刚落,右边的宫道传来个尖细的声,“怎么回事?谁在这儿趴墙根?”
两人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是一个小太监带着个年轻的官员,小太监尖嘴薄舌的,被身后那人制止了,他又点头哈腰地跟人家说话,嘴脸变换之快,直叫吴磊咂舌。
从他口中吴磊也知道了,这位身着绯红色官袍的小哥哥,就是今日曲江宴的主角之一,方才一路过来时听得三言两语,说他是大周最年轻的探花,必定是前途无量,将来哪怕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安德清帮着小主子做礼,忙给这位探花郎问好,说了些恭喜的话。
罗云熙清浅一笑道了声谢,又给吴磊行礼,吴磊听着他恭敬地唤一声“太子殿下”,听得都呆了,末了小脸通红。
他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有什么能给你……”
“殿下不必给臣什么。”罗云熙笑着,略微蹲身和吴磊的视线齐平,见吴磊的额发凌乱,伸手给他拨好,他的手微凉,却干净柔软,像朵云一样拂过。
安德清谢过人家,要带小主子回去,吴磊却看着罗云熙,大声道:“你等着我呀,我去给你摘花。”
罗云熙刚想说不用,吴磊就转身跑了,他急着寻一座花圃,跑得汗流浃背,朦胧中见着一片水红色的云霞,他走过去,急匆匆掐下一朵蔷薇,又往回赶,可等他赶回宫道口时,罗云熙却已经走了。
吴磊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号啕大哭。
安德清来了,要带他走,回去的路上吴磊啜泣着,直等到了清晖宫门口,他才喏喏地问安德清,“他会当父皇的郎君么?”
这话把安德清吓了一跳,“殿下怎会这么想?”
吴磊摇头,他并不懂,只知后宫的郎君们都长得好看,便以为好看之人就要成为皇帝的郎君。
“他长得那么漂亮,要是被父皇喜欢怎么办?”吴磊的眼里又汪着泪,“不要不要。”
他只知道,后宫的郎君都是拔了爪、折了傲骨的猫,那人那么干净,千万千万不要被那个男人盯上,平白污脏了一个肱股之臣。
03
幸好,吴磊的担忧并没有成真。
先帝死于马上风,他继位成了皇帝,而罗云熙成了他的臣子。
吴磊想了想,下旨封罗云熙为帝师。
罗云熙对他倾囊相授,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尊敬,甚至纡尊给他做了枣糕、煮了蜜枣茶。
世人都说皇帝长得像父亲,吴磊也是这么觉得的,听说他的阿娘在闺中一直温婉贤淑,而他却从小皮得不行,长到六七岁仍不思进取,自己天生就是颗坏种子,吴磊消极时曾这么想过。
可罗云熙出现了,他用他的干净和纯粹把吴磊心中的恶念拔得一丝不剩,再种下善因,经年累月的浇灌下,终于开出名为“云熙”的花,结出唤作“爱情”的果。
他做梦都想要罗云熙当他的妻子。
吴磊写了首《关雎》,又在信尾附上一句话。
夜半子时,他拥着大氅等在“海晏河清”的露台上,忽闻身后踏雪声,转身看去,日思夜想的人正静立眼前。
“老师……”真正面对面时,吴磊又不敢开口了,嗫嚅着叫了一声就无话。
罗云熙喟叹轻笑,上来握住吴磊已经冻得冰凉的手,“我的学生写信跟我说他想我想得睡不着,还相约半夜见面,你说这个学生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吴磊不好意思道,“但不是学生想老师,是我想小哥哥~”
“哥哥。”吴磊像唤情郎一般,将罗云熙揽进怀中,宛若手捧新雪般小心,又似口含丹珠般珍贵。
“你来了,云熙,你答应了是吗?”
“是。”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理由,不必赘述。
“云熙,云熙。”吴磊在罗云熙耳旁不住呢喃。
“我会爱你护你尊重你,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人,绝不辜负你,绝不伤你。”
“我信。”罗云熙亦回拥住吴磊。
冰天雪地中,两人彼此取暖。
04
他的云熙这么好,他怎么舍得伤他呢?
是啊,当初,怎么就舍得伤他呢?
吴磊陷入了混沌,从小到大的记忆盘在一起杂乱不堪,叫他无力挣扎。
“云熙……”
“云熙……”
眼前有暖黄的光闪过,吴磊猛地惊醒,他急促地喘着,分不清此时何时。
层层的纱帐被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吴磊不顾一切坐起将罗云熙紧紧抱住,“云熙,你不要走。”
端茶送水的宫女太监见状纷纷背过身去。
“做噩梦了?我不走呢。”罗云熙伸手探了探吴磊额头的温度,“退烧了,头还疼吗?”
他一说,吴磊才后知后觉两侧太阳xue的疼痛,虚弱道:“还疼。”
罗云熙拿过宫女拧好的布帛,给吴磊拭去脸上的细汗,吩咐他们去请太医。
被罗云熙按回被子里,吴磊回过神来,近几年他没生过病,这一次风寒来势汹汹,像是大爆发,直接发起了高烧。
白天都是宫女太监在照顾吴磊,罗云熙代掌国事,唯有晚上才能过来,今日之繁忙甚至需要将奏折带到“烟岚云洲”批复,将将看完要起身舒展一下身体时,吴磊就从梦中惊醒。
太医诊过脉,说恢复得不错,但一定继续卧床,等到彻底好全才能见风。
“辛苦您老。”罗云熙派人仔细送太医回太医院。
吴磊心疼地摸摸罗云熙的脸,开口声音嘶哑,“你瘦了好多。”
“那你就快好起来,别把政事丢给我一人。”
“那我们丢给吴霨。”吴磊耍赖。
“儿子才几岁。”罗云熙嗔道。
“天儿冷,来,躺进来。”吴磊拍拍身旁的位置。
待罗云熙躺下,却是吴磊往他身上靠去,看着“楚楚可怜”。
“刚才做噩梦了吗?”罗云熙抚着吴磊的背脊,“我听到你在梦中喊我。”
“其实,也不算是噩梦,是个好梦来着。”吴磊勉强笑道。
若他阿娘能寿终正寝,若他能早早遇上罗云熙,能不走错路,能不要有那一次伤害,该多好。
“梦到什么了?”
“梦到……”吴磊顿了顿,罢了,往事随风,多说何益,余生对罗云熙好才是真的,“梦到你给我生了好几个孩子,在那叽叽喳喳叫着父后,把你烦走了,我就很生气,把他们都打发出去,急着去喊你回来。”
做了多年夫妻,罗云熙岂能看不懂吴磊的心事,但他不说,也就没必要刨根问底,他捏捏吴磊的鼻子,“怎么生病了都不安生,还想着那档子事?”
“是想和你生生世世。”吴磊握住罗云熙的手啄了下指尖,“下辈子不当皇帝了。”
“那当什么?”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什么都当得。”两人十指相扣,“我给你搭个竹屋,给你拉一辈子驴车。”
“那我可记着,下辈子要看不到,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你算账的。”
“拉钩。”
罗云熙嘴上虽说着幼稚,还是伸手和吴磊拉钩。
“定下了,再改不得了。”
“嗯。”
夜深了,栖棠湖波声依旧,院里的蔷薇细语呢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