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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六节壁上公子

    知了进门后一语不发,先学着观中老道的样子朝周问鹤稽首行礼,逗得他哈哈大笑:“此处山明水秀,碧野连天,贤弟是来踏青游玩的吗?”

    知了慢悠悠地说:“有什么话须得我们扯开嗓子吼着说?道长你倒是先下来啊。”

    周问鹤尴尬地指了指左手:“非不为也,贤弟见谅。”

    知了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仙鹤如今折了翅膀。”

    周问鹤也不甘示弱:“看来知了也不是事事知道啊。”

    “罢了,我上来。”知了说完,便信步来到楼梯前,手脚并用地攀爬了起来。

    “留神!”道人神色微变,他真怕这时候楼梯垮下来摔着孩子,但是那知了攀楼的身形看似笨拙,却是十分稳当,十足村中少年爬树上屋的天真烂漫劲儿,十来个呼吸间,已然来到了周问鹤面前。

    “贤弟,你是一个人来的?”

    “对,一个人;道长呢,我在店外看到一辆马车,道长是坐这个来的吧。”

    周问鹤脸上笑容退了不少,他叹了口气:“不是一个人,我是跟别人来的,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个‘鬼和尚’?”

    那孩子吓得险些蹦起来:“‘鬼和尚’刘给给?”然后他缩着脖子四下张望,“那疯子不在这儿吧?”

    “眼下打水去了,一时回不来。”

    知了这才把心放下,他见四周没有地方可坐,就一p股坐在了地上。

    “贤弟这次,也是为了茅桥老店的命案来的?”

    知了大剌剌地摆了摆手:“不是,是师父叫我在这儿等他老人家。”

    “师父?”周问鹤一愣,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万花谷观星楼里看到的那个国字脸男子。

    知了翘起大拇指,学起说书人的架势:“家师,姓许名亭字临渊,江湖人送外号……”

    “‘壁上公子’。”周问鹤不动声色地接着他的话说。

    “哦?道长也知道家师?”

    “‘壁上公子’许亭许临渊,江湖上有几个人不知道?”道人笑着说,“只是这次,‘壁上公子’竟然要亲自出马,他不作壁上观了吗?”

    知了显然是真走累了,他也不嫌脏,大大咧咧地在朽木地板上岔开腿,两只手撑住后仰的身子:“他老人家想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但是对于这次瓜州之行,他可是筹划了很久,等到过两天他大驾到这儿,跟那‘鬼和尚’对上了,那才叫好戏看呢。”

    周问鹤心想,看他的样子,好像对这位师父并不怎么恭敬,不过这孩子从来都是古灵精怪,这样礼数不周倒也不让人惊讶。他有心逗逗眼前的孩子,就煞有介事地说:“令师要过几天才来啊,那贤弟你可要小心,这栋房子……闹鬼。”

    知了哈哈大笑起来:“鬼?道长你别唬我了,这世上哪有鬼?都是骗人的!古人云……所谓疑心生暗鬼,只要心里正,有鬼也看不见。”说着说着,他竟摇头晃脑起来。

    “贫道就刚见到一个,不但贫道见到了,三年前,浩气盟的谢盟主也见到了,难道谢盟主,会是心术不正之人吗?”

    知了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噌”站起身,直盯着周问鹤:“道长此言当真?”

    “贫道怎么敢用谢盟主打诳语,”说到这里,道人伸手指了指门口让小孩看,“她刚才,就从你进来的地方出去,跟你前后脚。”

    知了胆子倒不小,一点没有被吓住,只是问:“那个鬼是什么模样?”

    道人于是把看到的那个女人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一遍,知了听完,皱起了眉头:“茅桥老店受害者里只有两个女人,从体型上看,她不是老板娘,从年龄上看,也不是林金秤,我实在想不出那人是谁。”

    “不仅如此,三年前我跟我表哥到这里来过一次,我在晚上看到了命案那晚野狐禅师被杀的景象。”说到这里,为了加重说话的分量,道人又补充了一句,“亲眼看见。”

    “野狐禅师?命案那天野狐禅师也在老店?难怪三年前无漏和尚会造访这里。”

    周问鹤心里想:三年前自己与谢渊王遗风无漏和尚在老店相遇的事,许亭果然已经知道了。“壁上公子”耳目众多,这本不奇怪,然而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此刻他完全是把知了当作一个成人来交流,眼前这个孩子的谈吐,也全然一副成熟老道的样子,难道此前他的天真烂漫,都是演出来的?

    知了定了定神,然后又问:“野狐禅师为什么来老店,道长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时随身带着一尊羊头佛像。”

    “羊头佛……道长是说蟾廷吗?”

    道人有些意外,这么个怪诞的名字从一个孩子口里说出来,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贤弟知道蟾廷?”

    知了叹了口气:“我不但知道蟾廷,我还知道大赟,流荼,荒佛。”

    周问鹤当然知道大赟是谁,但是后两个名字却闻所未闻。昨晚上那个躲藏起来的问题又回来像鬼魅一样爬上他心头,一缕缕撩拨起他的思绪。道人痛苦地在回忆里翻找,固执地挥手打散挡在眼前的一个个干扰的念头,他只觉得这过程像是打穿一堵堵的墙,他知道那个问题就在那里,从来没有逃跑过,只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

    终于,最后一道屏障被打碎,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早该问自己的问题,就是那么简单。

    “贤弟,能不能告诉我,”道人细心地斟酌字句,在问出口的一刹那,这问题变得无比荒诞,“大赟……蟾廷……他们……都是人吗?”

    知了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周问鹤:“道长你在说什么?”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并不高明的笑话,声调都变高了不少,“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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