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兰摧玉折做梦都想着能再见花海一面,但是他设想了千百种重逢可能,唯独没想过是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刻。当两拨人在战务调度基地接待处正门口狭路相逢,各自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两个人有一霎都没控制住表情。

    兰摧玉折的手又条件反射地轻微抽搐起来——真tm想抽烟啊——但这回不是来受表彰的,必然不会再对携带违禁品的惯犯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咋舌低头看向自己空空的手,瞥到手腕那刻又立刻把双手都背向身后,刻意挺直身板站出个标准军姿。

    两队人马互相示意了一下便一起走进接待处办接待手续,作陪花海的接待军官穿着训练营教官制服,等待间隙主动向兰摧这边的领队发起了交流,“呦,游哥!咋这么全副武装,刚执行完任务赶回来汇报?这么大阵仗?也有一阵没见你跟摧哥一块行动了……”领队荷枪实弹,隐隐面露难色,向他示意了兰摧的方向,压低声音回了句,“嗯……那个,定期审查。”

    这话一出,对面小哥立时尴尬起来,反应机敏地绕到花海另一侧,隔开花海与另一队人马的视线,打着哈哈对花海另起了话题,“海哥,你好久没回基地了吧,咱们基地这两年可是大变样啊,待会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好些新兵光听过你的传说,还没瞻仰过真人呢。听说你要来指导那个激动啊,这几天后勤备餐都比平常的量翻了倍,待会可得让咱训练营的新兵见识见识你这活体教科书的本事……”

    兰摧看着他们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拿起材料簇拥花海向训练基地的方向远去,转身面向押送他的领队,“手续办好了就走,隔这杵着干啥。”

    “摧哥,真不好意思,赖我,海哥不是训练营登记的在编教官,他也好一阵没带教了;我要知道这么凑巧,今天说啥我也得错开时间带你来……”

    “夺大点事,我这情况早晚他也得知道,这么着也好,省得他那人拧巴劲上来了难缠得很,”兰摧玉折轻描淡写地岔过话题,“你也别整得还在跟我汇报似的,我现在是高危监控对象,你小子注意好立场啊。”

    “摧哥你说这话就是不把兄弟当自己人了,当年我这条命是你保下来的,那件事大家都很遗憾,但是这么多年过命的交情大家都有数……”

    “行了,注意纪律,”兰摧直接打断了,“别整这娘们唧唧的废话。”

    绕过了几个拐角,花海才把提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尽,手心被指甲掐出深红印记,他想起那人刚刚迅疾地把手藏在背后,但还是被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手腕上的禁锢环,外表平平无奇却是刚解禁不久的高密级武器,倘若受缚者有异动,释放的高压电足以立刻放倒一头成年雄象。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实物,却是被用在自己曾经的搭档——联盟成名最早的S级哨兵兰摧玉折身上。

    “靖康事件”之后,花海早已有预感兰摧不会太好过,虽然具体处决方案跟着整个事件的复盘记录一起封存进了高密档案库,但军委的态度从对这次惨痛失利的定性命名中就可见一斑。然而亲眼见到事件爆发一年后还需要佩戴禁锢环并被定期押送来审查的兰摧,内心还是五味杂陈心有戚戚。

    “小吴,”花海犹豫良久还是叫住他的接待人,“兰摧……他这样多久了?” 审查开始后兰摧的通讯交往被严密管控,涉及到的相关人证物证全部被调查了个遍,虽然出事时花海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塔总部,物理上不具备联合作案的条件,但出于过往联结关系紧密,军委也针对花海也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谨慎调查。这样的雷霆手段之下,他们之间完全断了联系,但军委即使出于人道主义,也应该会对他进行正常的健康维持义务。那个人曾经臭美得不像个哨兵,倘若连续五六晚行军星夜奔袭驰援前线,获胜后首要是找地方洗干净一身脏污,怎么能容许自己今天以如此不修边幅的形象出现?

    小吴面露难色,“海哥,实话跟你说,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摧哥以被审查的身份来。我要是提前知道,刚刚怎么也不会说那缺心眼的话。所以具体的情形我们这个层级接触不到,你要想打听,恐怕得找大苏了。”

    花海只得先暂时按下情绪,准备另择时间去找苏言详细问问。毕竟除了兰摧的处理结果,他敏锐察觉到另一件更让他担忧的事:刚刚碰面时完全没感应到兰摧那尾小鱼有什么动静,要搁在以前,多动症小鱼早来冲着他的精神体显摆撩闲了。即使有手环的压制,理论上也不该一点反应也没有。

    幸好今天是来给训练营的新兵做特约指导教官的,不用主讲技术理论只是适当露一手秀cao作+指导实战,稍微有些心不在焉也足以应付。特训主旨是哨兵向导的组队训练,花海一面端起他骄矜的营业姿态以恰到好处的简短发言把愣头青们唬得七荤八素,一面看着台下已经两两提前组好队的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神游太虚。训练营组队训练惯例一般是通过接吻或者咬后颈的方式建立初级链接,小朋友们虽然都经过了沉浸式的深度学习与认知建构,但难免年少轻狂血气方刚,再加上精神世界对另一个人的张开与融合的感觉太过微妙,一眼望下去总能看出好几个有些许心猿意马的迹象。花海忍不住恶趣味地想,这就顶不住了?还没到你们真正上战场的时候呢小萝卜头们,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兰摧玉折从讯问室出来,背后冷汗涔涔几乎浸湿衣服,在精神海中被冷冰冰的程序诘问至濒临脱力的极限感让他顾不得形象,只能佝偻着脊背缓步挪出监管室,瘫倒在中转休息室的行军床上。反正这么几次下来能见到这一面的也都是老熟人了,他扭过脸朝向巨大单向玻璃,对观察室那头露出了一个标志的龇牙咧嘴笑容。

    半小时后中转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苏言一个人走了进来,“怎么样?大爷撑不住了?”

    “怎么又是你小子,”兰摧费劲抻起来看了看,又没好气地躺回去,“穿着这白大褂还挺人模狗样的,实际在那玻璃后面笑得最大声的就是你吧。”

    “咋滴,这意思你希望是其他人带着明显的不忍和同情来跟你尬聊吗?兰摧玉折,你就偷着乐吧。”苏言把他拽起来,胳膊架在肩上,半扶半拖地走出了这新型电子“审讯室”。

    拐过转角兰摧玉折突然站住,苏言顺着他视线看去,这个角度透过落地窗正好能看到楼下的训练营地,哨兵绝佳的视力想必让他连那个人的面部表情都能看清,今天的特约教官被簇拥在若干积极寻求课后辅导小灶的年轻面孔中间,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局促,俨然一派为人师表进退有度。兰摧玉折有些许的恍神,曾经花海还跟他绑定作战的时候,除了战术沟通上能正常对话,每次遇到陌生人社交的场合,花海总是会躲着拱他去应对,那时这分工在他们潜意识里几乎跟哨向的分工一样自然,实际上没有自己,他也可以做能独立社交的靠谱大前辈。而自己……兰摧玉折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禁锢环,忍不住自嘲笑了笑。

    他看着下面那人保持得体的微笑,直到被簇拥着送离基地大门,才重新迈步走向等在电梯前的押送队,在苏言跟小游“换班”的时候,他转过头面向苏言,语带警告:“苏言……如果他找你,你别说多余的,对你俩没好处。”

    苏言感受到兜里通讯器的接连震动,抿紧唇对兰摧露出一个极尽敷衍的微笑。

    【今天你是不是开工了】

    【老地方等你】

    【你知道我想聊啥】

    【不见不散】

    前脚刚送走了这一尊脾气古怪的瘟神,后脚他又收到了另一个祖宗的召唤,深感自己实在是流年不利行大霉运,明明退居二线了却被迫还得深陷在这对麻烦纠结的怨偶的漩涡里。

    兰摧玉折也真是的,明知道这向导什么脾气,那一句管不管用多不多余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呵呵,我就不,就不乐意惯着你俩这长了好好两张嘴却不好好说话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