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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

    直到第四瓶啤酒见底,闫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她撂在家里睡得人事不省的宫亦琛。

    她刚一打开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了宫亦琛给她发的消息,问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家。

    闫锦正准备回他一句“少管,睡你的觉”,一个甜甜的女声却在她耳边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

    “锦,你今晚怎么总是看手机?明明我们这么久才见一次面......”

    坐在闫锦身边的棕发女孩早就注意到了闫锦一整晚的心神不宁,此时见她又在低头看手机,便忍不住凑上来埋怨。棕发女孩眨巴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拉住闫锦的手微微摇晃了几下,撒娇的语气让闫锦听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闫锦最受不了有人对着自己撒娇,尤其还是女孩子。

    她低下头想快点把字打完,但可惜,她的动作又一次被人打断了。

    也许是刚才闫锦和棕发女孩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大,聚会上的其他朋友闻言也纷纷凑过来添油加醋,你一言我一语地谴责着闫锦的不专心:

    “就是啊,锦,别看手机了,我们好不容易聚一次。”

    “锦太过分了……”

    闫锦无奈地举手投降。

    棕发女孩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趁闫锦不注意,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举起来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女孩调皮地对闫锦眨了眨眼,笑道:“锦,这个就由我先替你保管,咱们今晚可是说好要不醉不归的哟。”女孩话音刚落,一个角落里的男生便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紧鼓掌起哄。

    闫锦给宫亦琛发的消息还没打完,手机就被人突然抢走了。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抢,却被后面好几个朋友提前按在了座位上,只好放弃。

    她这群狐朋狗友向来说到做到,聚会没结束前,想要回手机已经是不可能了。

    几个朋友推着闫锦从座位上起来去他们那桌玩游戏。闫锦略略犹豫了一下,“不回消息对方可能会担心”这样的想法在她那情商极低的大脑里一闪而过,随后很快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朋友的嬉笑声最终淹没了闫锦心中的那点担忧,她在朋友的簇拥下,没心没肺地跑去喝酒掷骰子了。

    柳宵踏进MAY DAY的时候,正巧是闫锦从掷骰子连胜转为连败的时候。

    他一进门,几道或直白或含蓄的视线就穿过层层人群锁定在了他身上。

    这个酒吧除了闫锦和几个亚洲留学生外,很少有亚裔顾客。因此当柳宵这样陌生的亚裔面孔出现在这里时,周围的顾客都好奇地望着他,闫锦那桌的女孩也不例外。尤其柳宵长得还相当漂亮,他还在打量MAY DAY的室内装潢时,坐在吧台边的一个猥琐男就向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面对这样露骨的挑逗,柳宵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这就是他不喜欢来平民酒吧的原因。他因为这副男生女相的外貌,每次在这种场合都免不了被sao扰。

    柳宵在吧台附近找了个最昏暗的角落坐下,有意离人群远远的。

    他自以为藏得很隐蔽,浑然没发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吧台的另一边,闫锦正在对天祈祷。

    她已经连着欠了三杯酒了,事不过三,这次再输的话,她这群狐朋狗友一定会想着法子刁难她。她可不想到时候下不来台,或者被迫做出什么傻事。

    “拜托拜托拜托让我赢吧……”闫锦还在碎碎念。

    坐在她身边的朋友终于受不了了,不顾闫锦的阻拦直接揭开了骰盅。

    “又输?!”

    闫锦难以置信地看着桌面上的骰子,六个向天的红点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

    “喂,你们故意联合起来坑我的吧?”闫锦不客气地说。

    六个一,这概率也太小了点,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运气不好呀,锦。”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男生故作高深地摇了摇手指,旁边一个女孩立刻接上他的话:“就是啊,锦你可不要输不起哦。”

    “锦已经欠了三杯了,刚刚又输了,让我想想应该怎么惩罚你呢。”这回轮到了赢家发言。她一开口,桌上的几个女生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扬着不怀好意的笑。

    闫锦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也不愿为了几杯酒和这群人扯皮,便嬉笑着说:“要是想不出来,那就免了吧。”

    “那可不行,我已经想到了。”赢家伸出手指,越过闫锦的肩头精准地指向了吧台对面的角落:

    “输了的惩罚就是,你去请那个人喝一杯酒。”

    闫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个在角落里独自喝酒的男人。

    尽管距离有点远,灯光又昏暗,但闫锦还是能从面部阴影的线条中判断出对方是个俊美的男人。

    她顿时提起了兴趣,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惩罚”。

    但是,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闫锦端着酒落落大方地走到了男人面前,后者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在低着头玩手机。

    “嗨,可以和你认识……我草!”

    闫锦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她的身后就突然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闫锦毫无防备,被撞得差点倒在了桌上,她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

    下一秒她就立刻噤声了。

    琥珀色的酒液如慢动作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尽数洒在了陌生男人俊美的面容上。

    男人错愕地抬起头,两人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是闫锦最先回过神来,尽管她不是故意的,但平白无故泼了别人一脸酒,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有人撞了我一下,我不是有意的。”闫锦赶紧疯狂鞠躬道歉,伸手去扯餐巾纸想帮他擦衣服。

    男人坐在原处,任凭闫锦慌乱地拽着他的衣襟给他擦拭。他的表情明显还是懵的,可能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闫锦急着擦干他衣服上的酒液,无意间扯开了两颗扣子。她手上一用力,男人形状优美的锁骨连带着胸口的一大片皮肤立刻暴露在了空气中。

    闫锦对此浑然不觉,她换了张纸准备继续擦,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柳宵总算从刚才被人泼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见对方的一只手已经把自己的高定衬衫扯得皱皱巴巴,另一只手又拿着一张不知道干不干净的餐巾纸要往自己身上按,他赶紧握住了闫锦蠢蠢欲动的手腕。

    “算了算了,不用擦了。”柳宵看着自己一身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简直哭笑不得,“这样擦不干净的,别白费功夫了。”

    见到对方态度这么好,闫锦反而心里更加愧疚了,“但是衣服还是湿的,这样没法穿了。真不好意思,我陪你去卫生间换吧。”

    柳宵本想拒绝,但闫锦一再坚持要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他便接受了闫锦的好意,和闫锦一前一后离开了吧台。

    二人走后,一个从刚才开始就在人群中偷偷观察他们这一桌的男人从座位上起身。他走到了柳宵的座位前。假装不在意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打量了一下。在服务员和周围的顾客注意到角落里的异样前,男人已经无声无息消失在了人群中。

    闫锦去旁边的商业街给柳宵买了一件衬衫,柳宵虽然从来没穿过这样的低廉布料,但想到湿衣服黏在皮肤上的怪异触感,柳宵还是勉为其难地换上了它。

    他们再回到吧台的时候,MAY DAY里的顾客已经走了不少,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桌。

    柳宵走前留在桌上的那杯酒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放在它旁边的则是杯残酒,。

    看到这杯残酒,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今晚算不上美妙的经历。

    闫锦很自然地端起她先前泼剩的那杯残酒,柳宵会意,也端起自己的酒杯。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一下杯。

    闫锦的那杯残酒只剩一点杯底,还不够挂壁的。酒液还没沾到她的嘴唇就告罄了,她只好悻悻地放下了酒杯。而柳宵那边已经毫无防备地喝完了手中的一整杯酒。

    “真的不需要我赔钱吗?”闫锦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用,本来也没多少钱。”柳宵笑了笑。这倒不是他顾及闫锦面子的托词,而是他的真心话——和今晚有趣的邂逅相比,一件高定衬衫算得了什么。

    闫锦准备道个别然后离开。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这个男人的长相的,可惜刚才在卫生间独处的时候,对方对她抛来的一些暗示总是视若不见,甚至还故意回避她关于姓名的询问。成年人之间无需太直白的拒绝,她只好耸耸肩,接受了对方对她没兴趣的事实。

    闫锦本来拎起包就要走人,但她忽然发现柳宵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面前的男人眼神游离,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渗出了薄汗。闫锦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手背上已经隐隐浮现出了青筋。

    “喂,你还好吗,你怎么了?”闫锦正想走上前看看柳宵的状况,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向旁边推去。

    闫锦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竟然是昨天在Cray Night揩她油的那个猥琐男。

    猥琐男的目光本来一直锁在柳宵身上,乍一见到闫锦,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十分精彩。

    闫锦今天换了一身和昨天夜店风格截然不同的打扮。因为是临时的同学聚会,所以她穿着平时最简单的休闲装就出了门,又把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随意地垂在胸前,看起来完全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酒吧灯光昏暗,也难怪猥琐男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她。

    柳宵也认出了面前的男人就是一开始冲他吹口哨的那个猥琐男,他只是略一回想,就立刻找出了问题所在——

    那杯酒!

    闫锦比柳宵反应得更快。

    不同于常年过着贵族生活、生活常识严重脱离实际的柳宵,闫锦第一时间从猥琐男的反应中推测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那男人在看清她的一瞬间,原本嚣张的气焰便萎缩了下去,她还没动手,那人已经逃之夭夭,只留她和柳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柳宵恨得咬牙切齿,他的腿已经有点站不稳了,需要用力扶着桌子才能保持平衡,此时此刻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更尴尬的是,他感到浑身发热,下身某个部位不合时宜地抬了头。

    傻子都知道他被下了什么药。

    而闫锦不是傻子。

    柳宵一直精致风流地活到二十五岁,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酒吧里除了闫锦和他之外,只剩下陌生的服务员,还有冰凉的桌椅。而他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这种地方过上一夜,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求助面前的这个女生高抬贵手,把他送回酒店。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一个小时前,柳宵面对闫锦热情的攻势还在游刃有余地推拒拉扯,然而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小时后,两人的“地位”来了个彻底反转。

    面对闫锦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柳宵忍着内心的羞耻感,说出了那句他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某种邀约的请求:

    “这位......小姐,请问你愿意送我回酒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