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广地阔 纵吾自由(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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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北风呼啸,雪花飘然飞舞到堂前廊庑。庄毓棣华见此,有意留人于府中过夜。不想三人,皆是婉拒之态。于是,他令人取来貂毛披风,亲自安排府里婢仆,将温若谦与慕远翘先送回府。 而后尹徽安领童隽到书房,让人在外等候。等钟纶随着尹徽安出来时,童隽冻得人都站不直,暗暗搓着冻红的双手。 “进去吧。”尹徽安深深地看了童隽一眼,暗自叹息着离开了。 童隽进到房内心中了然,立时俯身拜下。 “罪臣见过陛下。” 媱帝尹竺偲此次微服出巡,身边除了暗中保护的卫士外,只跟着钟纶。尹竺偲亲自上前,将童隽扶起:“你身上有伤,别跪了。那些药可都吃了?” “劳烦陛下挂念,臣的伤已无大碍。” 两人寒暄一阵后,尹竺偲郑重颜色:“还记得孤令你护送咏柯回上京,遇到一伙黑衣杀手。你与她一番缠斗,致使她们头领轧断了腿。” 童隽点点头:“当然记得。” 媱帝神色凝重,继而道:“因着那块赤玉吊坠,孤循着这条线索往畋南去查。发现观澜王次女陆秋绪,也在那段日子断了腿。你前些时候让傅式缨提醒孤吊坠之事,而这正是孤让白绣来京的原因。” “陛下可是认为,此事绝非巧合。”童隽见媱帝点头,蹙眉又急道:“可让此人担任拱卫司要职,护卫陛下左右恐怕不妥。” “ 一来孤没得着十足的证据,二来她是观澜王的媳妇,可不是女儿。孤就是让她这个外人,左右为难。再者如今清流寒门势大,有能者少之又少,多只着眼礼教德行。而官员畏惧言官弹劾,懒政怠政做巧官的不在少数。四大世家早非往昔能左右朝堂,孤还想扶植她们的残力制衡几方。”说到此,媱帝目光炯炯看向童隽,眼神里透出的是自小从骨子里养出的高傲:“你不信孤能做到?” “臣不敢,只是陛下玉体安危关系大夏千万臣民。” 你若在,又何惧陆家的儿媳。这位大夏的统治者,万万人之上的帝凰无声地叹息着:“这块佩玉,你当知道来历,今日孤便将它赐下。若一日,你有所求便将它送到孤面前。” 童隽双手接过,郑重跪地叩首:“谢陛下大恩。臣定当誓死效忠。” 尹竺偲扶着童隽起身,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她的声音紧而缓,似刻意收着情绪:“这些天孤总想起咱们在军营里,相识的情形。前些日子你求孤成全时叫了那一声,现下再叫一声可好?” 童隽看着这位大夏帝国的统治者,无上权力伴随着的是无边孤寂。 “阿偲。” 这一声如潺潺流水,温柔地安抚着媱帝。发声之人亦能化作千年寒冰,成为眼前帝凰的手中利器。 尹竺偲拍了拍那人肩膀,心中似还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哑然道了一句:“童隽,记得孤在宫里,在抚怡殿。” 那夜,童隽伴媱帝左右,一直送到棣华府侧门口。马车咕噜声响起。她不顾风雪大作,肃容下拜:“恭送陛下。” 车辇中,媱帝看着摇摆的帘角握紧了拳头,一滴泪啪嗒地滴在手背上。 为着个meimei的侧侍,一个平常男子。前程尽抛,真的值得吗? 红葩迎暖,绿柳抽芽。万物复苏,又是一年大地回春。 傅府院子里刀光剑影,热闹似江湖论剑。 以慢制快,以慢促快。以柔克刚,以柔纵刚。温掌门身形虽不比年轻人,但仙风道骨自成一派。不出十招,傅式缨枪落人跌。温若谦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一拂袖对站在一角的陈月葳道:“你也来,咱们多演练几次,给隽儿瞧个清楚。” “好。” 陈月葳早就跃跃欲试,拔刀纵起,直抡温若谦身前。傅式缨则搅随着刀锋剑影,一杆枪突刺拿回,英姿勃发。她旋身一躲,又迅速往右侧猛送,直冲温掌门腰间。 阖开纵横,娴熟漂亮。惊得童隽直呼:“小心。” 温若谦从容应对,双手起势自带浑厚真气上扬,抵挡傅式缨的攻势。右手一挽,指尖汇聚真气扯住陈月葳长刀,再一掌推出去。 只闻一声长啸,两人被打得踉跄后撤数十步。 “你们三个,可记清了?” 陈月葳气喘吁吁地捡起刀,收回鞘内有些丧气:“您这内力,我们再修炼个三、五十年也不定能有。” 温若谦略带深意的一笑:“小丫头慢慢参悟,来日方长。” 傅式缨与陈月葳默契的点点头,持刀枪朝温若谦郑重一拜:“多谢掌门指点。” 温若谦无论招式内力,已臻化境。这套功法,是去年闭关时悟出。乍看拙朴,可演练之后方知其中奥妙。若窥出其中玄妙,深入钻研则会发觉,此生难穷所生万千变化。 夜里,陀灵山四人聚在屋内喝茶吃果子。 温若谦端着茶盏啜了口道:“上京城热闹好玩的地方,老朽也都去过呢。元宵后,想换个地方转转。” 六师姑点头道:“游山玩水固有意趣,只是隽儿的伤怕是不宜长途跋涉。” “谁要同你们一起,我一人走走看看。”温若谦这话一说,童隽登时就要阻拦。却听掌门继续道:“我都这个年纪了,活一日就得高兴一日。非得让我回山上拘着,不是难为人吗?” 她说完,拿起碟子里的灶糖。边吃边赞糖酥香甜,落了一身的芝麻糖碎。 慕远翘算是明白了掌门的意思,心里又急又担心:“掌门你这把年纪,还想一个人闯荡江湖不成!你要去我这断腿的拦不住,可必得带上两三个弟子。” “怎的,我这把年纪出门还要带小孩照看?前几日有人心愿得成,轮到我要去完成心愿就眼红啊!”温若谦年纪虽长,却还存着天真心性:“我到这个岁数见过太多人世沉浮,难得将诸事看淡。可终究rou体凡胎是人不是仙,所以到今时今日才敢下定决心自寻逍遥。” 在陀灵山,她是熬死两代弟子的老媪。因着这岁数,已是多年不理庶务。全交由自己五弟子的入室弟子,齐蕴全权打理。在山上大多时日闭关参详古籍,修炼招式。 温若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慕远翘手中:“这是掌门印信你教给齐蕴,这是老朽留给众人的信。”而后抬头对童隽与翩儿道:“此事就由你俩做个见证。” 温若谦察觉到几人情绪低落,又恢复了柔和神态。她先对翩儿道:“你可好好照顾师妹,往后陀灵山你是辈分最大里,年纪最小的那个。” “掌门,我一定照顾好师傅。”被委以重任的翩儿,认真地点点头。温若谦抬眼,正好默契的与慕远翘四目相对。老姐俩一起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雨,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若谦又取来一方精致雕花木盒,弯着眼对弟子道:“扁簪为师替你修好了,可费了一番功夫。以后可得好好收着,不许再摔了。” “师傅。”童隽哽咽着,终是泪水从睫下滚落。 “傻隽儿。”温若谦伸着满是皱纹的手,慈爱的替徒弟拭去泪水:“师傅年纪大了,就送你到这儿。往后的路,自己好好走。” 温若谦远游后的第七日,慕远翘也带着童隽一行人启程回陀灵山。一大早楚管家就让人将行礼运上马车,傅家妻傅抱着小怀懿陪着童隽用早饭。 “将军,你得空就给我们来信。”袁勉话才出口,眼圈就红了。他瞪着圆润润的眸子,盯着童隽。话里充满了不舍:“您也一定要照顾好阿微。” “那袁卫也好好照顾傅使!”童隽不想惹她们伤心,作松泛态逗他道:“你们好好的。以后我回上京,这儿好歹也算是我半个家。” “嗯,将军只管来。”袁勉听到这话儿,抱着小怀懿,很郑重地点头。 傅式缨则上前拥住童隽,闭了闭眼只道出两字:“保重。” 童隽两眼一热,终是两行泪水滑落。她出了府门,见池锐蓉带着拱卫司众人,已列队在门口等候。待童隽走下台阶,众人齐声道:“属下等送别大人。” 童隽一愣,随即问道:“你们今日都在休沐。” 陈月葳不假思索的答道:“是白大人知道您今日里京,特意禀告指挥使。让我等没当值的,前来相送。” 童隽点点头,抱拳一揖:“鄙人在京任职的这一程子,能与诸位共事,三生之幸。” “亦是我等之幸。”前来送别的一众人等齐齐答道,声响震天。 众人不少也带了别礼,一一放到车上。陈月葳则帮着翩儿将幕远翘的轮椅,抬进马车。最后池锐蓉扶着童隽上了车,等童隽掀帘与其他众人挥别,马车滚动只听池锐蓉又道:“属下送您去城门口。” 等出了城,车里只剩下三人,慕远翘才将一封信笺,递到童隽手里:“薛微的年夜是与他家里人一起过的。开春后,他随你饶师姐妻夫一道去各地行医了。陀灵山,说是暂不去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信,瞧瞧。” 自归吾家,安然优游。乡邻四友,乐易惇朴。碧波澹澹,泝水行舟。丘陵环抱,密林远幽。 诗人遣意,侠士舞刀。天广地阔,纵吾自由。暌违经月,辞旧岁首。谨致谢忱,祈天垂佑。 诗人遣意,侠士舞刀。天广地阔,纵吾自由。童隽看完,又将这两句话反复喃喃念着,盈盈欲笑,眼里却隐有落寞。她将信笺折起,藏进了袖子里。 (正文完)